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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她道。
我刚想问她喊我名字做什么,还没问出口就兀自反应过来,她不知道我是谁。
这“半夏”,说的应当是那药材的名字。
“我知道在何处,你且随我来。采足了数后,便下山去吧。”
“多谢姑娘。”她又施了一礼。
礼数这般周全,想来这简单衣饰之下,应是不凡之人。
按理说,我合该问一问她姓甚名谁,这样一路上搭几句话倒也不显得夜间寂寥。
可是我们大抵不过一面的缘分。
师父教过我的,若自知缘分不够深时,便不要贸然去作些无谓的了解,以免徒增感伤。虽然师父教我看的书中,满是天下黎民、治乱之道,但她并不希望我真的入世,只在书中观览便已足够。在所读内容涉及人情世故的时候,她不止一次提点过我:“莫要过多沾染这些凡俗尘事,爱恨皆是空。”
我斗胆揣测,她是已经觉醒过的鵸鵌血统,不会被噩梦所扰,也能避凶邪之气。而我现今血脉之力沉寂,还是肉体凡胎一具,若是耽于红尘,便很难再潜心向学了。
于是,我只是带着她往长有半夏的地方去,未曾同她说话。
她倒也是个沉得住气的,一路竟也和我一样,不声不响的。只是默默地跟在我侧后方,始终保持着让我余光可见的距离。
我总感觉她其实并不简单,因为无论我是走快还是走慢,她都能够随时调整自己的步幅。我练了那么久功夫,走这长途,不曾喘气是自然,她却也意外地呼吸平稳。
好吧,也有可能是她天生体质好。我看闲书的时候,有一本里头就是讲的这些有奇异功能之人。
于我而言,世间所遇的大多数人,若不过问,便成过客。
她也一样。
若我不开口,一面之缘后,必将山水不相逢。
可是鬼使神差般,我还是没忍得住。
“入山寻药,你可是岐黄门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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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尝试第一人称。
多有不足,烦请海涵。
第2章 入山(二)
在太古时期,发生过一次大的纷乱。有一部分人作为助力,参与了平定之战。作为奖励,他们获赠饮下了神兽的血,也从此拥有神兽的部分能力。
虽然神和神兽,早已离这个世界远去,但是那份神力,却传承在我们许多先祖的血脉之中。他们的后代分布在天下的各个角落,有的凭借能力做善事,名利双收;有的却为虎作伥,遗臭万年。
这种血脉之力,传承虽然稀少,但是却很稳定,每一代一定有至少一个传承者出现。所以父母有血脉之力的,儿孙中必有能传承者。虽然传承者一定能够觉醒,时间上却是有早有晚。
早则刚出生,晚则瞑目前。
师父说过,我的父亲有血脉之力,而我是父亲的独女,所以我也必然有。
啊,这么说来,我能成为师父的弟子,倒也说得通。
走在我旁边的这个人,真的很神奇。和她在一起,我已经陆续想通两个与我而言算是重大的问题了。
“算是。”
可能不光我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打破沉默,对方也在考虑。所以很久之后,她才给出答复。
不过这考虑的时间真的有点长,我险些都忘记我问了什么。
“只是技艺不精,若是姑娘有疾,或另请高明。”
“我没病。”我下意识说出口后,觉得似乎有点不妥,便又补充解释道:“我身体无碍,只是山中甚少来外客,寻草药者只你一人,才有此疑问。”
她有些歉然道:“原来如此,是我冒犯了。”
“无事。”我干巴巴地说完这句,顿时又无话可说了。本该问问她姓名,但是又怕萍水相逢,未免唐突。
“在下顾菟。”她像是看穿了我的心事般,居然主动自报家门,“今日得姑娘相助,来日必涌泉相报。”
“凤郁泱。”我本可以不说,或者随意编一个,但是我总觉得对话因我而起,那该有的诚意必不能少,便说了我的大名,而且师父也没告诫过我不许透露我姓甚名谁。
我看她准备向我行礼,便道:“不必客气,小事一桩,力所能及,再说了,为人多行善才能早日谋得天下安宁嘛。”
顾菟含着笑意望向我,“心存天下,姑娘慷慨。”
我本想问为何上山来采而不是去药铺寻,又想起她说她算是岐黄门下之人,那兴许就是被派出来替药铺采办的。便改问道:“不过,你只需要半夏这一味药材?”
“是,只需要半夏。”她道。
不行,我听师父喊半夏喊多了,听她说这话,感觉和听到“我只要你”别无二致。
定了定神,我道:“不必客气,若是有别的需要的,若是我又恰好知道山中何处有,也可以带你一并采了去。”
顾菟摆摆手:“多谢姑娘好意,但是我素来便知贪心不可有。有半夏足矣。”
听她这么一说,我对她的好感又多了许多。仔细一想,她倒是也挺符合我和师父在山中的生存之道——按需而取,不多贪图。
说起来,我在山中这四五年,在无数习文练武的枯燥日子中,也偶尔有那么几天有趣的,便是师父带我去山中采药的时候。
师父在采药的时候倒是格外愿意回答我的问题,甚至还会多说许多,生怕我采错了植物,伤及自身。
我素日总觉得师父采药手法灵快,今日见到顾菟的身手才知,原来师父大概也有不擅长的事情。
我总觉得采药其实也算是杀生,毕竟我读过的许多性灵之说都是和药草挂钩。
师父“杀生”呢,那是冷面无情,到了顾菟则是温柔有加,像是笑盈盈地奉上一杯毒酒,在温言软语中不知不觉地取人性命。
指间轻轻拂过茎叶,没有大力掰折,没有撕扯拉拽,更不是连根拔起。而是轻巧地于其间穿梭而过,将她所需的部分轻缓地带下来,收在另一手的掌中。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我隐约记得半夏入药的部分应该是埋在土里的,怎么她采的似乎不是我知道的那一截?
罢了,左右是她需要,能用上便好。
她采得很快,过后便问我出山的路怎么走。
我甚少见到和我年纪相仿的人,能多说一句话是一句,便主动道:“山路曲折,夜间也怕虫蛇出没,我送你吧。”
顾菟的神情,既不意外也不抗拒,只是平淡柔和地端着些笑意,“有劳。”
我学的多是些大道理,偶尔记岔了,无非是在人前落了面子。可是她学的都是些救命治疗的大方子,若有纰漏,怕是要被告去官府的。
于是,一边同她往山下走,我一边好奇道:“你平日里都干些什么呢?学医术会觉得累吗?”
顾菟道:“无非就是读些医书,背记方子,因为心中喜爱,所以并不觉得累。”
确实,我喜欢长矛,所以每每练习之时,便不觉得倦怠。倒是练剑的时候,多是想偷懒的。
可惜了,在师父眼中,剑是“君子器”,必须得通。倒不是说盼着我成一个女君子,只是因为练剑可以修心悟道。习字临帖乃是悟文道,练剑是悟武道。
想到这了,我便顺口一问:“可习武?”
顾菟道:“行医问药,不造杀孽。”
我道:“也是。”
她是医者,自然仁心一片,提剑杀伤的事,她不会做,也不该做。
“读医书、记方子,除此此外,便没了?”这听起来似乎比我的生活枯燥多了。
“还未到能够看诊的资历,故而多是负责上山采药。”顾菟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躲避战祸。”
是了,我在这翼望山中一切安然,可是山外头,可谓血雨腥风。为了土地、水源、人口、牲畜等等,有家之人离家万里,有罪之人获释远行,听从朝廷之命,或披坚执锐,或赤膊上阵,都杀红了眼。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