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圍一個月,城中軍民人數銳減,犧牲者超過一千三百。為了避免引發瘟疫,遺體不得不集中火化。
除了骨灰,除了姓名,他不知道還能為他們留下些什麼。
起初想刻成碑,但城裡找不到合適的石材。為了守城,木石瓦材甚至金汁都已用盡。
他想,那就直接刻在城牆上吧。反正現在有許多的時間。
前兩旬,西涼人還會前來叫戰、偷襲、勸降,反反覆覆似無止境,嚇得大家夜不敢眠。最後分成兩批輪班,一刻也不放鬆戒備,硬生生地熬。
大概十天前,西涼人堵死了天河渠口,讓地渠斷流。每日依然有小股騎兵前來叫戰騷擾,卻不再試圖攻城,就等著他們城裡食水耗盡,不攻自破。
賀今行組織大家提前蓄了水,但水不同於儲備充足的糧食,慢慢就要耗盡。
他們可以撿西涼人射來的箭矢,可以出城去搶西涼人的軍械,卻沒有辦法另尋水源。
西北的氣候干,自七月中一場雨後,老天爺再也沒有降過甘霖,城裡的蓄水池乾枯已久。
這麼等下去不是辦法。
截斷水渠,不外乎用土石去堵。衙門庫房裡還有些炸藥,本就是開渠口用的,再炸一回也算物盡其用。只是渠口離城太遠,需要好好計劃一番,確保能炸成功。
他轉腕利落一鉤,收了刀,吹去石屑,起身準備去找星央。後者負責坐鎮東城門,南北兩面城牆則由劉縣尉與周碾等人巡守。
桑純就在這個時候替星央舉著寶貝蒼鷹過來,等賀今行取下信筒,就尋空地放鷹去。
後者走到火盆邊,借著火光展信默讀。
周圍舉著矛站崗的民壯見了,都翹首問:「縣尊,是關內的信嗎?」
「那邊怎麼樣啦?能來救咱們嗎?」
對於被圍困的百姓們來說,救援是個很有重量的詞。賀今行知道大家都盼望著什麼,但他不願說假話。
一時的謊言固然能振奮人心,然而誰也不能確定戰爭何時才到盡頭,勝利者又是哪一方。大家一起面對現實,齊心協力尋找出路,才是最長久的辦法。
於是他緩緩地搖頭,概括地說:「西涼人正在全力攻打累關,守關很缺人手,接鄰幾州的衛軍都被調來助戰,仍然緊缺。大家的親人,也都在那邊幫忙,目前很安全。還有朝廷征的兵,也全部匯集銀州,等訓練好了,大約明年開春就能投入戰場。」
「明年啊。」民壯們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揪心:「那累關能守住嗎?」
「我不知道。但他們現在能守住,我相信日後也能守住。就像我們,沒有援軍,也能堅持這麼多天。」賀今行向城內一指。在建的新城滿目瘡痍,可它還在,沒有淪陷到敵人手裡,「不就是靠大家一起守下來的嗎?」
眾人順指看去,皆有恍如隔世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