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仔細想想,對親近的人承認思念,並不是什麼需要羞赧的事。
孔澤佑掰著手指頭:「我想爺爺,想爹,想阿桃,想孫姨,想楊典史,想魯鏢頭,還會想好多好多人。」
班賀嘴角弧度淺了些,他從渝州回來後,並未告知澤佑楊典史一家現狀。
這孩子那樣情感充沛,聽了定會傷心大哭一場。
從以前,他就格外關心阿桃。
小小年紀跟隨班賀在外奔波,好不容易在一處落腳,還有個年紀比自己小需要照顧的小姑娘,一直處於被照顧位置的孔澤佑無法克制膨脹的保護欲,幾乎將阿桃當親妹妹看待。
與他們分離的日子裡,那歷盡艱辛好不容易走到一塊兒,開始新生活,卻落得一個病故,一個意外身亡,剩下的那個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而那場天災中,遇難的苦命人又何止他們一家。
班賀回京後,向皇帝上疏,請求拓寬河道、開挖多條減河,由當地知州林孝宇監督實施,少說數十年,應當不會再遇到那樣大的水災。
這是班賀為數不多能為他們做的事情。
揮去心頭陰霾,班賀揚唇一笑:「等你成為天匠,要多造福平民百姓,這才是你爺爺真正的目的。」
「當然當然!」孔澤佑頭如搗蒜,班賀著實拿不準他是不是在敷衍了事。
澤佑吃了頓晚飯,還跟從前一樣撐得肚兒圓,看著桌上剩下的菜,惋惜自己不爭氣吃不下。
吃完飯屁顛屁顛回了裕王府,留下班賀坐著發愣。
白日提起了陸旋,班賀像是被開啟了某個開關,過了一夜那人的模樣還在腦中沒消散,只得承認,他確實想念那小子。
陸旋第一次去西北,他關心問詢是理所當然的,這是與人交往的必要禮節。
班賀給自己找了好幾條藉口,最後一股腦拋到一邊,出於純粹的想念也未嘗不可。
他研墨提筆寫信,不能宣之於口的情感融進筆尖墨汁,化作尋常語句落在紙面,寄往千里之外。
肅州城門外,陸旋帶領鐵羽營風塵僕僕趕到,鐵羽營旗幟獵獵作響,騎兵在十丈外勒馬停步。
袁志率先下馬,從陸旋手中接過文書等身份佐證上前與嚴陣以待的城門官交談,然後返回馬上,等待通傳。
馬蹄踩踏著腳下土地,不知從何處吹來的沙礫嵌入每一條石峰,陸旋抬眼望去,此處城牆遍布風化出的斑痕,相較別處更顯古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