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駛入清市站,又落下陣巨大且持續的噪聲。
車門緩緩敞開,像擁擠的沙丁魚罐頭劃開道口子,人群喧嚷推搡著湧出,聲勢浩大。以防止有什麼損失,殷燃全程緊握手機和行李箱,被推著走出站台後,她才道了句:「好。」
這麼說著,她的腳步卻不斷加快。
看了眼手錶,恰好七點鐘。「辛苦你了,我大概半小時後就到。」殷燃保守估計好去朋友那提車的時間,對她說。
「別了,跟我用不著謝,」姚宋說,「阮符也跟你一起回來了嗎?」
簇擁著上電梯,一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人頭。
殷燃皺眉,略一沉吟,才回答說:「沒。」
阮符那邊也好多事需要處理,告知她也不過是徒增煩惱。
按照殷燃的性格,這完全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姚宋「哦」了兩聲,沒做什麼評價,只說:「好吧,那你路上注意點就行。」
電話掛斷沒多久,殷燃提好車開出火車站。
水泄不通顯然是一線城市的常事。殷燃皺眉握著方向盤,忽然想到安逸緩慢的魯南,想到薊北。
繼而,她想到阮符,想到她昨晚沒說完的話。盒子裡,她上次落下的手鍊還沒還。
道路暢通,後面車主狂按喇叭。殷燃立刻回神。
剩下的幾個小時,她連軸轉,像個失去情感的永動機。辦好住院手續後,殷燃立刻又被帶去與主治醫師商量下面的治療計劃。
癌症進入晚期時,結果幾乎不可逆轉。除了普遍才用的放療化療,只能進行些不堪大用的姑息性手術,以此來緩解病人的痛苦,儘可能延長几年壽命。
「這個治療計劃怎麼選擇,主要是看你們家屬的意見,畢竟已經是晚期了。」年過半百的醫生推推眼鏡,翻了翻手中的病歷冊子,說,「其實手術的話,效用也維持不了太久,我個人還是比較建議放化療的。」
見殷燃猶豫不決,醫生又道:「不強制要求,你們家屬要是覺得還想試試手術,也可以做,不是不能做。」
殷燃點頭表示瞭然,最後說:「謝謝您。我再考慮一下,明天前給您答覆。」
醫生早已見慣這些謹小慎微,並不在意地點點頭,應了聲「行」。
推門離開時,他沒忍住,感嘆了句:「才五十一歲,真可惜了……」
是啊。五十一歲,正是知天命的年紀,人生走過一半,她還未來得及享受什麼,就被癌症宣判下死緩。
殷燃握著手中冰涼的病歷,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她仿佛在瞬間變得麻木不仁,感受不到任何。
消毒水味刺得人鼻酸,怔愣幾秒,她的唇角小幅度顫抖起來。她用盡力氣咬著口腔中的肉,直到唇舌間舔到鐵鏽似的腥,才最後勾出一抹難得無比,只勉強可以算作笑的笑。
淚水模糊視線的前一秒,她瞥見手機中的自己,愈發笑得張揚,似乎不再收斂什麼情緒,任憑心臟被隨意撕爛成碎片。
所有堅韌勉強在此刻潰不成軍,坍塌成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