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疾風重雪,白行玉輕笑道,
「往昔,我不曾逃亡。但我會學。古鴻意,你既然是行家,你教我。」
古鴻意粗粗應「好」。
兩人一馬,輕快走於紛亂的兵戈、複雜的街巷、重重的雪色,踏出一串馬蹄痕跡。
「出了汴京?」
「正是。」
「進了京畿。」
「正是。」
路迢迢,雪重重。
山外山,山外山。
白行玉哈出一口白煙,抬眼望遠景碎瓊亂玉,垂眸看古鴻意,心中笑道,「我的馬,不比你的輕功慢。」
路遠,人困。白行玉本就殺平塵山,又殺皓月、闖火海,今夜驚魂動魄,此時帶著傷與睏倦,呼吸越來越弱。
他快撐不住了,頭腦好沉。路好遠……
緊緊盯著無邊的雪色,目光酸澀融成天地不分的白。今夜過半,山色盡頭靛藍漸漸淺了。
……不行,不能昏沉,清醒。
古鴻意倚在他的肩窩,眉宇鄭重看他。明明失了視力,那神情卻格外古樸肅穆。
「聽夜奔麼。」突兀的發問。
不待他回答,古鴻意頷首迎雪落,自顧自講道,「醉得意師叔喜歡這一折……」
古鴻意自然不會唱。他扯嗓子念,粗糲沙啞的嗓音隨寒風嗆出,嘶啞號子飄在風雪中。
……
恨天涯一身流落。
揣著雪刃刀,
急走羊腸去路遙。
……
遙瞻殘月,暗渡重關,急走荒郊。
俺的身輕不憚路迢遙。
……
「講的是……」
「講一個末路的英雄,他被陷害,退無可退,終於殺了人,在風雪中,夜奔。」
古鴻意看不見今夜的一切。看不見風雪夜飛竄的白馬,迎風的白行玉,但他知道這就是夜奔。
「可我們是兩個人。」
「沒錯。兩個人。」
和白行玉重逢,朝夕相處不過二十五日,古鴻意卻覺得格外長,格外滿,好像人生從這時才開始轉動,好像作為衰蘭的一切準備都是為了和他相遇伏筆。
遇見他,才能火燒明月樓,才能被盛讚為奇俠客,才能風雪中夜奔。
如果今夜他能看見這一切,該多好。
馬蹄聲止,塵山,到了。
血跡與屍體已被白雪抹去。
千山覆雪。
他們策馬盤旋重重山路,找到老巢隱蔽的那一小口,破開,飛入其中,豁然開朗。
一片茫茫的雪原。
小小的老巢洞穴,在十步遠外等著他們。
私奔,成功了。
太好了……
翻身下馬,兩人重重地喘著氣。今夜平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