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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段蔣沐凡願意為之刻骨銘心的記憶。
他的每一分血肉都會記得,抑鬱症的苦痛是方黎帶他衝出來的,筱香縣的事故也是方黎帶他淌過來的。
方黎用他那堅實的脊背,一步一步的,扯著自己從那駭人無望的深淵之中掙脫出來,義無反顧,至死不悟。
那看似單純熱烈的年輕的靈魂,在那個時候竟是那麼的偉大。
方黎才是那個真正來救自己的人。
蔣沐凡不止一次的覺得。
那時候的他總是頻頻感嘆,自己究竟是何德何能,能在人生的這般低谷之中,可以擁有一份這樣濃烈的愛意。
這宛如傾盆而下的感情,就夢幻的像是老天的一瞬反思,在發現自己這悽慘人生的時候,終於對自己有了一絲憐憫之心。
蔣沐凡天真的以為,一定是某個善良的神明在茫茫人海之中發現了自己,覺得這個還在襁褓之中就失去了生母、在少年時期又失去了父親、在遍體鱗傷的時候被家庭拋棄、在愛意正濃的時候又訣別了愛人的自己,著實可憐至極,所以才將那樣美好的一個方黎賜予了自己。
否則他哪裡來的幸運,可以在之後被所有人都拋棄的日子裡,被這樣熾誠的一雙手幾乎是傾盡所有的一把撈起。
蔣沐凡一直都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多麼高尚多麼堅毅的一個人,他有無數個劣根性。
他不夠勤奮,也愛偷懶,有時對於許多事都能得過且過。
他不像賀白,吃要吃的精細,穿要穿的體面。
蔣沐凡只追求舒適,如果一頓美餐需要耗費許多心力,那一碗泡麵就能滿足自己;如果一身舒適的運動服就能上台演出,那他絕對不會選擇去穿一身緊緊繃繃的西裝禮服;如果自己可以通過三兩天的強訓就能完成一次專業小課的作業,那他就不會真當是修身養性的去每天細水長流的去練琴……
蔣沐凡骨子裡就是這樣的人,他是有韌性的軟,所以在那樣暗無天日的日子裡,方黎那不知放棄的勁頭,終於給足了自己安居樂業的出口,於是蔣沐凡一不做二不休,也終於邁出了那一步。
……
所以假如沒有冬至的那場意外——
蔣沐凡相信他此生一定就是這麼的,在這片陽光下安然度過了。
他會真的迷陷於方黎的溫暖之下,會真的坦然的一點點的換掉自己的生活軌跡。
會在方黎的這令人無比安心的誘惑下,猶如妲己之於紂王一般,一點點的被治癒,一點點的真的就向前看,不再回頭了。
就像故事一開始所說——蔣沐凡對於方黎的依賴,再用不了多久,就要深刻入骨血了。
可那看似是一股人間暖流,實則在某些方面,又像是毒一樣的,讓蔣沐凡不再無堅不摧。
直到那一紙多發性骨髓瘤確診書,戲劇性的霹靂而下,蔣沐凡才恍然醒悟——
原來這有方黎的六年間,才是自己人生中最大的一場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