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歲蜀地叛亂,陛下派太子和秋家一道過去平叛,她也有幸跟隨,見證了一切。
彼時叛亂的主將已死,只剩下幾個老弱殘兵,守著破碎的城池負隅頑抗。乾軍隨意派一隊步兵,就能將他們碾成齏粉。可那幾名殘兵卻無論如何也不肯投降,一徑奮力搖動舊主的旌旗,高呼舊主的名望,驕傲而熱烈,直到最後氣絕倒地,那面染血的旌旗,依舊高高插在他們身後的土坡上,不曾破損分毫。
縱然是立場不同,那一幕,她也是永生難忘。
沈盈缺就像那幾個殘兵,渺小,孤單,微不足道,卻偏偏渾身上下都擰著一腔孤勇,一種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即便要與全世界為敵,她也一往無前。
秋素商心底由衷生出幾分欣羨。
那廂蕭意卿捂著傷口,望著少女決然離去的背影,亦是張口結舌,怔愣不已。
她生得很美。
從相識第一天起,他就很清楚地知道這點。
可知道歸知道,他卻從未放在心上,也不覺得一個女子生得美有何特別。
說到底,一個女人罷了,生得再好,也不過是一個花觚,用來裝點男人波瀾壯闊的仕途生涯,能添一段彩固然可喜,若是不能,也無甚可惜。倘若連最起碼的賢惠乖巧都做不到,那還真不如一個蓄水用的泥胚碗來得實在。
他過往在掖庭經歷的苦難,和無時無刻威脅在他周圍的明槍暗箭,也不允許他不帶功利性地去追求那些純粹的美好。
直到這一刻。
他不知該怎麼去形容,只覺得像是寡淡工整了一輩子的水墨黑白畫,忽然叫人潑上明艷的色彩;嚴謹務實的公文官稿,驟然被人填入司馬賦般瑰麗華美的辭章,那一捧隨風飄揚的烏髮,正正好就落在他心上。
於是那些原本只停留在書文字畫裡的洛神之姿,西子之貌,都在這一刻變得活色生香,他一貫克己復禮,都有些欲罷不能。
可這份美,似乎馬上就要與他無關了。
僅是一個念頭,蕭意卿心口便驟然抽疼,像是被人割出血淋淋的傷後再撒上一把鹽,以致於手臂上血流不止的傷,他都不覺tຊ得疼。
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究竟為何會這樣……
第11章 蕭妄的禮物
從華林園出來,日頭已然西斜。
殘餘的霞光宛如一根細弱的織線,堪堪牽扯住瓦檐間即將沉淪的白晝。宮巷叫暮色層層浸染,像是有人挑開金鉤,將束起的帷幔一重接一重緩緩放下。
沈盈缺提劍走在巷道上,烏髮半散,小臉緊繃。血珠順著劍鋒「嘀嗒」淌了一路,有幾滴還濺在她裙緣的碧色荷葉邊上。
沿途的宮人內侍皆嚇得不輕,紛紛低頭避讓。巡邏的羽林衛忌憚尚方斬馬劍的威名,也都摁劍不敢上前。
秋姜和白露面面相覷,很想說兩句安慰的話,但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只能在後頭默默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