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相公這個時候忽然提及此事,無疑是誅心,哪怕天禧帝再不希望晏清郡主嫁入東宮,也不好再說什麼。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慣會拿捏人心,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然中的。
天禧帝龍顏果然不再似方才看蕭意卿時那般緊繃,眼神里甚至還多了幾分懷念,揉著膝頭長吁短嘆道:「就依眾卿家所言,擬旨賜……」
然「婚」字還沒說出口,殿門外就先傳來一聲拖長尾音的通報:「晏清郡主至——」
一瞬攝走了殿內所有聲音與魂魄。
太極殿重地,天子小朝會,連那些四品以下的官員,都沒機會邁入這道殿門,一個無官無職的小小女娘,是如何進來的?
還是這麼個風口浪尖,怕是來者不善啊……
眾人面面相覷,望向殿外,各有所思。
天禧帝詫異地看向曹惟安,以為他又跟自己隱瞞了什麼。熟料曹惟安也是一頭霧水,只能一徑沖他尷尬地笑。
反倒是自上朝起便一直神色鬱郁的蕭意卿,眼底驟然多了幾分色彩。
倒也沒怎麼喜出望外,就是忽然間活了過來,像是一幅走筆寥寥的水墨畫卷,乍然點上明媚的色彩,疏淡的留白便成了熱鬧的煙火人間。
等回過神,他已經朝著那道通報聲,怔怔走出去大半座殿宇。
然殿門外率先映入他眼帘的,卻不是那道叫他一夜輾轉難眠的女子倩影,而是一位頎長高挑的青年——
他頭戴赤金冠,發束白玉璜,織金捲雲紋的赤紅錦袍在晨光中滾烈翻騰,宛如赤浪淘金,即便不曾被堅執銳,亦如熊熊燃燒著亘古烈焰的高嶺燈塔,冷峻挺拔,氣勢昭彰。
正是已經三年不曾上過朝的廣陵王,蕭妄!
而他身後磨磨蹭蹭挨站過來的,更是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裊娜倩影——
同樣是一身織金捲雲紋的赤紅衣裳,同樣是一副精緻無雙的皮囊,身段亭亭,楚腰纖纖,明明瞧著弱不禁風,眉眼間橫掃而來的銳意卻似無形的刀鋒,讓人在盛夏大暑天也能生生抖出一身雞皮疙瘩。
蕭妄的身高剛好高出她一個頭,兩人並肩站在一塊,衣袖交纏,身影相疊,有種說不出的般配,仿佛是天定的姻緣,憑誰也拆不開、散不掉。
蕭意卿倏地沉了臉。
天禧帝霍然從龍座上驚起。
連一向處變不驚的荀勉之,也深深皺起眉,十根乾瘦的手指在笏板上扣得「咯咯」響。
其餘官員更是張口結舌,一動不動,若不是衣袂還在隨風飄動,直要叫人以為,這偌大的太極殿不過是一幅不會動的工筆重彩畫卷。
沈盈缺無奈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