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白茫茫、灰濛濛,夏天的酷熱和潮濕都似夢一般地遠去了。
王奶奶一看蔣冬霓的反應,明了了,但年輕人自己的事,她又不敢多說,只是覺得可惜:「唉,我看小張挺好的, 本來我還以為你們能長長久久,這樣你爺爺奶奶也會放心……不過奶奶知道你最懂事, 不適合早點發現了也好、也好, 及時止損這叫。」
這當真是誤會到底了, 但從某種角度來說,王奶奶這麼說也沒錯。
「我沒事,奶奶。」蔣冬霓微微笑著說。
「晚上來奶奶家吃飯?」
「不用了……」
「來吧,燉了魚湯, 湯喝好的, 多喝點。奶奶還不知道你, 之前都是小張做菜吧?你一個人住,吃又吃不好, 你看你這一到冬天人還瘦了,等會下樓來吃飯哈。」
蔣冬霓只好答應。
有的飯蹭也挺好,晚上不用做飯,蔣冬霓便把中午囤積的碗盤洗了。
她用回了她那些有缺口的舊餐具,吃自己隨便做的一日三餐,雖然有時會有點由奢入儉難的感慨,比如畫了一天的畫還要自己做飯的時候,比如心血來潮對著菜譜下廚結果差強人意的時候,但只是偶爾。
在張旬搬走後,蔣冬霓失眠了一個月,一躺在床上,就會想起張旬曾經夜半三更地坐在她的床前看她睡覺,甚至爬上她的床——過去以為的夢境,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生氣是多麼消耗精力體力的情緒,一點點累積,跟給氣球打氣似的,等爆發了,氣球炸了,就好像噴發了的火山,再多憤怒也都消散了,迸裂的碎片撿不齊,就算撿齊了,也拼湊不回原來的形狀。
打了張旬那一巴掌後,張旬這個人對蔣冬霓來說,就像一隻炸了的氣球。她似乎不再生他的氣,他的好她也不會掛念,無論是真實的還是假裝的,但偏偏閉上眼睛,總感覺還有一個躲在暗處看她睡覺的張旬。
她一度覺得這張床好像睡不下去了,隔壁房間也不行,張旬睡過,客廳沙發張旬也睡過——她總不能有床不睡,還在自己家裡打地鋪,這是造什麼孽?而且明明張旬的東西要麼還給了他、要麼扔掉了。
化不甘為力量,蔣冬霓熬夜畫畫。這一招還是有效的,畫到後半夜,筆下的線條開始重影,她倒頭就能睡著。
最初的憤怒和驚慌是滔天的巨浪,那時她只顧著躲他,沒敢問他為什麼,又都幹了什麼,因為害怕,如今潮水褪去後,岩石裸露,好奇和疑惑反而微微占據上風。
這之間的先後順序、邏輯關係,蔣冬霓已無從分別辨明。
而這對她來說是一個危險信號,橋歸橋、路歸路,蔣冬霓告訴自己這些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