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回憶完往昔,又質疑道:「可是小宋他懂什麼呢?他甚至都不是學臨床的。再說了,就算他是學臨床的,他也吃不了這個苦,不可能願意親自給學生上解剖課。」
他擺擺手:「你剛說的什麼生理系免疫系,我也打聽了,人家海外歸來的大教授根本不上專業課,就講講導論,也不按照課本上講,說來說去都是自己的研究方向,學生根本聽不懂,這就算了,還逼著下面的老師們卷科研,又不肯幫一點兒忙。」
「我確實有怨氣,大家都是老師,這幾年看著其他系的老師們發文章的發文章,評職稱的評職稱,可我們系老師根本忙不過來,上課都累死了,乾的活最多,可是工資職級最低。我知道有人說,我帶頭讓整個解剖系孤立小宋,可是如果大家都沒有怨氣,我一個人又怎麼孤立得了呢?」
「我們也是怕這個宋教授來了,沒有我們的好日子過,現在雖說我們忙點累點,但至少沒人老找我們的麻煩,學校出台了績效考評發文章的數量,解剖系年年倒數,都是從前的系主任給頂著,沒真讓學校罰我們。我原本想著,他走了,我這個副主任也會頂上,跟學校好好說清楚我們的難處,現在好了,直接空降過來一個靠著科研直聘正教授的,我能指望他理解我們嗎?」
「科研做得好了,名聲是他的,榮譽是他的,可我們這些真正踏踏實實給學生上課的老師什麼都沒有。現在倒還有幾個願意好好備課的,等時間再久些,大家都去一門心思做科研了,誰還願意認真教學生。」
「我可能是老了,我不懂科研,我這輩子也不可能做科研了,但我真的覺得……培養學生的基本功才是最重要的,我不希望我們以後的醫生只會做科研,不會做手術。」
簡霧知道他需要一個發泄的空間,始終沒有說話,只是聽著他講,直到他終於停下來,簡霧才說了句:「或許宋教授能把兩者結合好呢?」
但老胡顯然不認同:「小簡,你也工作好多年了,你應該明白,立場決定選擇,這個世界上,有幾個人做事情不是以自己的利益為先呢?」
簡霧望著水面上的浮標,似是陷入了沉思,許久都沒有說話。
*
清晨的天霧蒙蒙的,簡霧拖著一身疲憊回到小區樓下的時候,天際才浮出一個鹹蛋黃似的太陽。
簡霧釣上來的魚大部分給了老胡,小部分被他拿去餵了早起的野貓,剩下的和小區門口專門賣小魚的大爺換了一斤指頭長的小魚。
熬了一整宿,頭疼得厲害,簡霧怕吵著人,沒去點亮樓道的聲控燈,他把額頭靠在門上,借著清晨漏進來的一點兒光,在包里翻著鑰匙。
鑰匙還沒翻到,門自己開了。
他的頭一下失去了支撐,往前趔趄了一步,差點兒沒摔宋疏辭懷裡。
簡霧頂著兩個大黑眼圈,目光呆滯地看向一把扶住他的宋疏辭:「你起這麼早?」
宋疏辭見他站穩了才鬆開手,他沒回答簡霧的問題,而是幽幽地盯著他,說了句:「你還知道回來?」
簡霧略有些心虛地偏開臉往裡走,正換著鞋,腦子裡突然冒出個念頭。
「你不會一晚上沒睡吧?」他脫口而出。
宋疏辭低頭掃了眼他手里提著的小魚,岔開話題道:「在外面晃蕩了一晚上,就釣了這麼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