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不過來啊,每日摺子都幾千上萬的,又事兒的寫摺子,沒事的也來問安,一個人,神仙也看不過來,有內閣吶。內閣做不了主的、有關皇室、藩王的才找他。」
馮尚書擺擺手,又抿了口酒,抖了抖,哈了一聲,一副酒蒙子模樣。
馮尚書飲盡了酒,下人提壺為他斟滿,這下人的手骨節很大,像是個習武之人,景恆一看,方圓臉、眼窩很深,鼻樑高挺。
景恆問:「這不是中原人吧?」
馮尚書抬起眼皮:「外族的……哪個族來著?」
那下人躬身,說漢話,音不大准,但能聽懂:「突厥。」
「西燕的?」
那人當即跪在地上,給景恆看手臂上的烙奴印:「不是西燕……是古盟的。」
中原人最恨西燕,尤其是北方,要是讓人當做西燕人,被當街殺了都沒人管。
景恆看著那人手上的烙疤,心裡不大舒服:「你起來吧。」
是從西北抓來的奴隸。
燕雲十六州被收回後,外族與中原的攻守地位發生變化,許多外族因生活困難、或被抓到中原做了奴隸,人販會給他們烙上奴印,表明這名奴隸並非來自西燕,是『良奴』。
外族到中原,若是商人之流,走的是正當的路子,有戶籍路引為憑;若是來大齊學習的貴族,也有官府印信憑證;奴隸身份無憑,被當做西燕餘孽打殺了都沒處喊冤,於是屈辱的奴印成為他們活下去的依仗。
景恆不是第一次接觸到奴隸,金豆的賣身契也在候府,但這感覺很不一樣。
血淋淋的,叫人心中堵得慌。
馮尚書帶著醉意:「外族的,便宜、結實,您要想買就去西四牌樓,多得是,運氣好還能買著綠眼睛的,貓兒似的,怪滲人的。」
綠眼睛的,真是挑貓挑狗嗎?景恆握了握拳,怒意翻湧,又不知該怪什麼,他現在就在這樣一個時代、在一個封建王朝里,人與人生來就是不平等的。
西燕勢強時,外族也會抓中原人做奴隸。這是歷史的必經階段,不是一個人、一件事就能改變的。
馮尚書混不在意,接著剛才的話題說:「九千歲辦事利索、直接,把事情吩咐下去……辦不好的……殺。」
馮尚書掌管吏部,對鳳明選人用人很是了解,他手下的侍郎小聲解釋:「做的不好的,都殺了,慘;做的好的,一步登天了,又成了閹黨,也不好聽。」
景恆:「『閹黨』這個詞,是可以說的嗎?」
席上眾人都笑了:「你們南方人膽子就是小,那有什麼不能說的,還能現在就提著刀來殺你不成」
景恆也跟著笑:「那他心胸還很寬廣嘛,若是你們在背後說我壞話,我定是要記恨的。」
眾人又笑。
郎中陳川流嗤笑道:「本就是閹人,還不許人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