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很好,他原也不想像個廢人似得死去,合該叫景恆見過他風華正盛的樣子。
同意與景恆相好時,他早知自己時日無多,只是知思戀之不易,他推己及人,全景恆這一場年少綺夢。
求不得最苦,鳳明當時想著,少年人執著,許是越難求越生心魔,聚散無常,他與景恆又不般配,景恆得償所願,相處下來就知無趣,也就罷了。
後來分隔兩地,鳳明又想,也許見不到,也就淡了。鳳明就這般等著景恆轉換心意,最好移情他人,免得自己死時景恆難過。
就這般,一年光景匆匆而過,二人感情未如鳳明所料消散如煙,反而情意日篤。
不但景恆心思沒變,他也跟著彌足深陷。
時至今日,捨不得的竟成他自己,若他死了,景恆該多難過,景恆會哭嗎?
會像在淮安街上找不見自己時那般,會因一首《雨霖鈴》就偷偷抺眼。
可他都死了,碧落黃泉不得見,生死茫茫。
鳳明再不能在景恆落淚時叫住他,在闌珊絢爛的華光中與他重逢了。
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難怪戲文中總唱天意弄人,沉恨細思,不若桃李,尤解嫁東風。
風明屏息凝氣,不去怨天尤人。他此行為殺楚樂侯,一是平息叛亂以免楚樂侯做大,挾制固皇權,一是藉機重整南直隸,免去淮安封地後顧之憂。
不遠處燃起炊煙,應城每日施粥一次,米粥很稀,摻了麥麩與豆粉,米湯黑黃。
一碗粥,保著了災民性命,也正是這一碗粥,給了災民絲希望,平息下民憤,未致譁變。
有時百姓要的真得很少。
離開應城,越往西越見慘烈,景恆與鳳明逆人群而行,運起輕功腳程極快,第二日到了江陵。
江陵城防很是嚴苛,進城那側空空蕩蕩,出城按人頭收銀十兩,車馬另算,饒是如此,隊伍依舊排得老長。
城門處,一對夫婦湊齊二十兩銀子,交納上人頭費,將兩個兒子送出城區。
這兩個孩子,大些那個瞧著有十二三,小的不過六七歲。
二十兩銀子,足夠小戶人家過上一年,能拿出二十兩銀子送兒子出城,卻並非這家人富足,只是窮盡舉家財力為兒子某一條生路罷了。
四人都知此一別恐是訣別,在城門邊上哭哭啼啼,守城官兵不耐煩,將四人強行分開,那母子離散的場面實在悽慘。
景恆見狀:「兩個半大孩子,沒爹娘跟著又能活幾日呢。」
他見那二少年可憐,拿出銀子,做出個激動神情,走過去:「表叔表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