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恆答:「當然,你上次醒來還有三塊,現在只有一塊兒,自然是我吃了。」
鳳明雙眸結霜,冷冷看著他,鳳明積威甚重,莫說景恆,在這審視的眼神下,任誰都扛不住兩息。
景恆不敢與之爭鋒,挪眼看天看地看樹看草,就是不敢看鳳明,硬生生將心虛二字寫了滿臉。他確實沒怎麼吃東西,一包小小的酥糕餵了鳳明兩天,鳳明若睡著,他就用水化開,含著哺給鳳明。
鳳明冷聲質問:「我嘴裡還有酥油味兒,你怎吃的,用我的嘴吃的麼?」
他心痛難忍,漂亮的瞳孔微微戰慄:「景恆,你想死嗎?」
鳳明心緒翻湧間嘔出一口鮮血,他眼睫輕抖,恍若將死的墨蝶,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
他平靜陳述:「你不肯吃東西,我也不活了,一塊兒死了乾淨。」
「怎就值得要死要活的。」景恆拿帕子抹淨他唇角的血,熟練地拿出水餵給他喝。這些天,鳳明經常在昏迷中吐血,景恆處置起來精準得當。
現在夜已深了,人們大多都已睡下,景恆拿水囊擋著,偷偷去吻鳳明的嘴:「你嘗嘗,我嘴裡也有酥糕味兒。」
鳳明將信將疑,舌頭探到景恆口中,被景恆捉住好一頓親。
「再不許說喪氣話了,」景恆輕啄鳳明冰涼的唇:「你一日未醒,嚇壞我了,知道嗎?」
鳳明將額頭抵在景恆頸窩上,輕聲說:「我不會再一個人活著了。」
說完便又昏睡過去,景恆愛憐地撫著鳳明的長髮:「我不會死的。」
你也不許死。
*
第六日,晚間排隊領粥之時,景恆捏著瓷碗,揣手縮肩,身上髒亂猶如街邊無賴,趿拉著鞋排在隊伍中央,哪還有一點王世子模樣。
災民眼神麻木,四日的行程,隨身攜帶的乾糧大多耗盡,楚樂侯隔出官道容災民同行,沿路城鎮大門緊鎖,不許災民進城補給,只是設下幾處救濟點位,派兵施粥。
這幾日,因飢餓偷盜搶劫,落草為寇者不在少數,世道多艱,景恆警醒起來,從不敢離鳳明太遠。
入鄉隨俗,他聽著周圍人交談,將有用的信息默默記下,偶爾附和上半句,竟還帶著幾分楚音。
快排到他時,一個婆子佝僂著身子,插到他前面,景恆略往後退了半步。
身後的人不滿地竊竊私語:「怎能插隊?」
「誰家的?」
身後的人問景恆:「你認識嗎?」
景恆搖搖頭。
那人推搡景恆一把:「□□前面的,你管管。」
景恆沒說什麼,從隊中退出來:「我重新排。」
插隊的婆子反而不依,與後面的人爭執起來,說她兒子兒媳都死了;說她丈夫曾經是有名的木匠,給皇上的龍床雕過花;說她的糧被人搶走了、說她多可憐、說這些人都有娘生沒娘養。
這話惹禍的對方,二人爭執起來,拉拉扯扯。那婆子又老又瘦,被人一推,打著旋地錯出好幾步,婆子乾嚎一聲,再次沖向隊伍。
隊伍已重新排成長龍,那婆子再插不進去,坐在地上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