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當初鳩縣相見,這人尚還是少年,身上多是些恣意風流的少年英俠的模樣,後來便漸漸喬裝成了富貴公子的模樣,雖有扮老之嫌,比之如今這人身上愈發磨礪出的稜角與鋒銳,卻到底還是顯的稚嫩了許多。
遠遠瞧去,只覺這人一雙劍眉壓眼,原該是眼尾略帶了抹上挑弧度,給人瞧著總是有股子似笑非笑之感的瑞鳳眼,如今卻也少了當初的少年恣意,更多的是從眉宇間帶出的沉鬱與內斂——
僅從他這一身的氣勢與面相上來看,這人已是一個久居高位,舉手投足間自有氣度在身的權臣顯貴。
常言道:官做得久了,便也就會越來越有官相,或許,這就是一種所謂的居移氣,養移體。
於是原本就有的鋒銳,於此時竟慢慢愈發給人以凌厲壓迫之感。
司微瞧著這一行人漸漸走進,心下原本壓著的那股不適,一時竟愈發在胸腔里翻騰瀰漫——彼此,終歸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司家大宅的占地面積不小,這一條街上,統共也就沒有幾戶人家,於是立在司家大宅前的身影,隔著老遠便能一眼瞧見。
如果說這些年,秦崢不過是從當初的少年人長至如今,雖還未舉行冠禮卻也正值弱冠的年歲,那麼司微的年紀跨度則要更大一些。
這幾年裡,司微不僅抽條,連帶著當初帶著幾分殘存稚氣的面容也都跟著長開了,自鳩縣至京城,再至縈州,兜兜轉轉,卻也又是許多個年頭過去了。
如今的少年人一身半翻圓領長袍,翻出來的衣領上繡了雁羽,連帶著胸前寥寥幾筆如同水墨畫就的圖案一般,湊成了一副大雁南歸圖,連帶著衣擺之上,都有用絲線一陣陣繡成的蘆葦叢。
寒風過處,盪起衣袖衣擺,直如風過蘆葦,漾起陣陣波瀾。
司微的面相一向顯得俊秀,長眉下眼帘遮去了大半的眼眸,不經意間看上去,總給人幾分睡眼矇矓之感……
倒也不是沒有精氣神,只是搭著他那一身溫和隨性、為人處世的態度,就仿佛連帶著臉頰一側明顯較之女子更顯幾分冷峻修長的腮頜線都被模糊了輪廓去,再加上這人相對聚攏的五官和並不顯得寬長的臉頰,無端便顯得這人有些太過無害,下意識便會教人將他拿來當個乖巧的小輩來看待。
……這些年,若非是借著他的名號,這人在縈州置辦下的這些個家底,怕是要被不知多少人眼熱,又要不知能教多少人惦記。
秦崢帶著人走近了,抬眼瞧著站在門口台階上許久不見的少年,二人一時竟是相顧默然。
正沉默間,便見著小八從裡頭一路小跑著出來,大大咧咧地道:
「老師,尤娘子已經安排好了,教慧嬸娘帶著人去了清風苑,咱們過去,那屋裡也就該是鋪陳好了。」
司微一頓,讓開了地方,朝著秦崢比了個請的手勢。
秦崢將手裡的韁繩遞交給後頭跟著的玄霄,任由小八把他們帶去角門先行安置這些個馬匹,自個兒卻是擦著司微的衣袖邊兒上,踏進了司家大宅的大門。
左右當初買下的這處宅院足夠大,除卻正院占了不小的面積之餘,兩側做了景觀的跨院裡,也跟著隔了不少的地方出來,分了大大小小不同的院落,卻都是些為著大家族的子嗣備下的住宅地方……
如今便是連帶著那些個紅顏里做工的嬸娘們,滿打滿算卻也不過是占了三處院落——這其中還得加上一個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