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人多忙不過來,娘子,我親自去取。」
庫房管事才因為她們的事情被訓過,對著金草沒個好臉,還是讓她支取了冰塊,讓她自己去府里的冰窖取。
金草取了冰,匆匆往回走,左手臂挎著裝著冰塊的雕花木盒,右手拎著一串白布燈籠,夜色已沉,在深宅大院走著,便越發想念在花府的時候。
她那時候是二娘子的貼身婢女,老爺是戶部尚書,是家裡最得意的人,其他幾房的人都仰仗著她們這房,滿府上下哪個不敬著她們。
就算二娘子犯錯的時候,老爺生她的氣,罰了她,主母私底下還是疼惜娘子,什麼冰塊飯食,衣裳首飾,傷藥補藥什麼的,樣樣都還是最好,府里照樣沒人敢不敬,沒人敢給委屈受。
現在可倒好,嫁個人而已,卻跟進了龍潭虎穴一樣,才進門一天呢,就有這麼多委屈受,這麼多臉色看,只怕往後的日子會更難。
她從前做灑掃丫頭的時候,那些管事婆子過得跟大爺一樣,她不僅得伺候主子,還得伺候這些管事婆子。
她是吃過不少苦頭的,使了銀錢到二郎君院子裡才好些,金草是過來人,深知這白府看似高門大戶,實際齟齬不少,就比方說那個難產而死的梅小娘……
金草越想難受,她吸了吸鼻子,匆匆行至垂花門處,垂花門懸掛的靈幡被風吹拂著划過她的鬢角,她渾身一寒,抬眼一望,西邊不遠處的白梅院院門半掩——站著一道嬌小的身影,那分明就是已經故去的梅小娘。
金草尖叫一聲,險些軟倒在地,手裡拎著的燈籠落在地上,她嚇得拔腿就往回跑,一路跌跌撞撞跑回重峨院。
「竹青,竹青……」
竹青聽見她紛亂的腳步聲,忙不迭從屋內出來扶住她,接過她胳膊挎著的盒子,蹙眉問:「你這是怎麼了!」
金草不停回頭看著,嚇得話都說不利索,魂不附體的模樣,她緊緊抓著竹青的手,啪嗒啪嗒直掉淚:「我剛才,我剛才看到梅小娘了!就是我今天和你說的那個早就死了梅小娘!就鬧鬼的那個院子!」
竹青才不信這些,她深吸口氣,白金草一眼:「成日就知道疑神疑鬼,這天都快黑了,你拎著個破燈籠,還能看得這麼清楚啊!不許和娘子說,嚇著我們娘子怎麼辦!」
金草結結巴巴,眼眶還含著眼淚,也有些不確定起來:「我我?……」
「行了,看你這沒出息的樣,你早些休息吧。」
竹青進屋,打開冰鑒,將冰塊都加了進去,又去外頭摘了新鮮的花瓣,打了熱水,服侍娘子洗浴,這兩日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服侍娘子洗浴的時候,縱然同為女子,她也總忍不住面紅心跳。
洗浴完畢,花滿蹊換了寢衣,便往臥榻處去,竹青撩開流雲紋天青色帳幔,臥榻上的天水碧色緞面被褥,在瑩瑩燈火下泛著粼粼的光,花滿蹊爬上臥榻,在臥榻上滾了幾圈,她嬌氣抱怨:「這床也太硬了點。」
竹青趕忙又去梨花木的櫥櫃裡找了一床被褥,墊在臥榻上,倒是比較軟了,又取了細竹蓆子鋪上。
冰鑒的鏤空蓋子冒著絲絲寒氣,卻也未能完全驅趕走夏夜的燥熱,但總歸是比沒有冰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