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佑遠深深看著她的眉眼,緩緩垂下眼睫:「我見過你,不只一面。」
耳邊風雪雜音獵獵作響,他沉緩的嗓音卻清晰無比,猶如滾燙熔岩,在她心中倏地刻下烙印。
沈暮簾不由得怔忡。
沒由頭的,她突然想起那年在巴塞隆納的海邊看日出,有個人對她說。
人與人相遇的概率是六十億分之一。
緣分就如朝露般淺薄,月落星沉間,擦肩而過的人就有各自的千萬條路要走。
沈暮簾遇見了太多人。
唯獨顧佑遠,在她心裡,籍籍無名,一乾二淨。
她訥訥回頭,有些心虛的避開話題:「……可能當時過於年少,沒什麼印象,顧先生為了這點情分幫我做的,我萬分感激,日後一定還你。」
這種低順低語氣,就像是施恩者與受恩者的理性關係。
顧佑遠指尖一頓,忽覺萬分冰冷。
她始終這樣,事事都要與他扯算清楚,仿佛永遠要將他拒之門外。
吊燈忽明忽暗,他長指推著面前的碗碟:「不用。」
「你從未虧欠。」
窗外雪意濃烈,爐灶上響起咕嚕煮茶聲。
顧佑遠就在這轉瞬的暖意中,靜靜望著她。
「是我需要你。」
猶如失落行星,在滿目瘡痍的宇宙錯失軌跡。
沈暮簾呼吸一窒,驀地抬眸撞進他的雙眼。
無處可避的炙熱,懇切而克制,俯首稱臣般輕緩的嗓音暗啞繞在她耳畔:
「是我,需要你。」
一字一句,是燒不盡的春辰。
每一聲壓制顫意的尾音,都敲在她僵硬的脊背。
他說,他需要她。
是哪種需要?
她獨身這些年,戒備成了一堵高牆,已經信不過什麼白馬王子的故事。
心裡下意識印出的幾句話,還是有關人與人之間難言的利益。
是男人對女人的需要,還是於他而言,她有什麼不可言說的利用價值?
沈暮簾一次次提醒自己,不要掉入溫柔的網。
可是她總覺得。
眼睛不會騙人。
他深邃的雙眼之間,正下著一場以她為名的暴風雨。
雨絲狂嘯,幾乎要滲透她的骨骼。
火光明滅,水爐嗚咽著沸騰。
鈴聲響起的瞬間,旖旎曖昧盡數褪去。
顧佑遠早已在頃刻間恢復了淡漠深冷的模樣,接起電話起身迴避。
吳特助進來取他落下的大衣,嗅到鮮香腳下稍頓:「這是蟹膏粥?」
「……是的,」沈暮簾還未拔出思緒,輕輕問了句,「怎麼了?」
吳特助看著眼前見底的碗碟,笑著搖頭:「倒是沒什麼,就是覺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