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博物館上下不過三層,不算大,而且晚間已臨近閉館時,遊客稀少,但陸漸春走了兩圈,仍舊沒有看到秋泓。
人忽然焦灼起來。
這讓他一下子想起明熹四年深冬的洳州反擊戰,秋泓在北上途中遇襲,後遭雪崩落下懸崖,生死不明,等再把人找到時,已去了半條命。
那幾乎成了陸漸春的噩夢,哪怕是死過一回,又復生一次,陸漸春都沒敢忘記在洳州時因自己不慎丟了秋泓而導致的嚴重後果。
尤其是此刻,樊州開始下起了小雨,沒過多久,小雨變成了雨夾雪。
「問潮絕不可能是天崇道的人。」秋泓看著沈惇,神色漠然。
沈惇也冷眼瞧著他:「你果真還是那樣,我一提陸漸春,你就開始和我不對付。」
「因為我相信問潮。」秋泓毫不猶豫地回答。
「你相信他,難道不相信我?」沈惇反問,「當初是誰把華忘塵捉入京城的,你難道忘了?還有,陸漸春死前,我是不是……」
「我不想提當年的事了。」秋泓不留情面地打斷了沈惇,「你說他是天崇道的人,證據呢?就憑你自己沒有找到蓋在他身上的蓮花金印?」
沈惇忿然而起:「按你所說,陸漸春已借屍還魂了六年,六年中,他難道真的一直在安分守己地做個小小警察,絲毫沒有懷疑過自己為何會死而復生?你敢說他沒有像你我一樣,立即想起華忘塵『吾血咒汝』的詛咒嗎?他陸漸春雖是個武夫,但不是傻子,他若是發現了,難道能忍住不追查?若是追查,我與他恐怕早就認識了。可你自己想想,他是否有提起半句有關天崇道的事?他不僅沒提,他甚至沒告訴你,為何他會如此湊巧地在樊州做警察,為何他又會如此湊巧地在出差梁州的途中和那三個盜墓賊撞在一起。」
「盜墓賊?」秋泓眼一眯,「沈公,你怎知是三個盜墓賊撬開了我的棺材?」
沈惇一哽。
秋泓冷笑:「我可沒有逼問你,是沈公自己跳出來承認的。」
「我……」沈惇面色赤紅,「我是為了你,你難道不懂嗎?在我意識到死而復生一事很有可能與當年的『蓮花案』有關後,生怕將來若是你也借屍還魂,會被天崇道的人盯上。只有先一步找到你,才能,才能……」
「才能如何?」秋泓反問。
沈惇瞧著秋泓那張冷臉,心中就悶氣,他一捶桌子,罵道:「你現在在這裡逼問我,卻不知我為了找你耗費了多大的心血。有關你的身後事,不管是野史還是正史,我研究了一個遍!要不是我意識到你很可能沒有落葉歸根,你早就悶死在棺材裡了!祝微那孫子真是惡事做盡!」
秋泓微微皺眉:「什麼意思?」
沈惇沉著臉,說道:「沈萬清躺在祿文玉行里的藤椅上咽了氣,我醒來後,懵懵懂懂地出門,正對著我的是一個地鐵站的指示牌,你猜,那個指示牌上寫的是什麼?」
不等秋泓說話,沈惇自己答道:「沈家墳!那一站叫沈家墳。」
時間過去五百年,北都城區一擴再擴,當年埋葬沈家人的山郊如今已成了繁華的大都市。
幾十年前,為了修地鐵,市政在撅了沈相爺的墳頭後,非常好心地給他留下了一個牌子:沈家墳。
從此塵歸塵土歸土,上輩子的相爺這輩子也只能蹲在自己的墳頭上做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