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廷十二司,以服侍皇帝左右的中正司為上,中正司提督太監,則就是整個太寧城裡一人之下的人物。
如今執掌中正司的,是明熹皇帝的大伴錢奴兒,他人生得不醜,又有頭腦,雖比不上文渡、馮運那等前朝名滿天下的太監,但也算是個知禮守法的人。
按常規,要想換中正司提督太監,那就得等他頭頂上的那位皇帝換了,新的人才能頂上去。正如王吉若想上位,就先得讓錢奴兒的主子爺祝顓下去。
那方才秋泓的話,言外之意,豈不是準備顛覆朝綱,打算謀反嗎?
可李岫如聽了,卻一句話也沒說,他定定地看著秋泓,似乎企圖從這人那雙淡漠不驚的眼中,找出一絲倒反天罡的叛逆來。
「罷了,說這作甚,沒影的事。」秋泓還不等李岫如琢磨出名堂,就先自己改了口,仿佛剛剛他只是在不經意間透露了一件小事,隨即便轉而說道:「我近來一直告病在家,為的就是避免『沈黨』像狗皮膏藥一樣貼上來,可誰知那謝青浦,之前嫌我嫌得恨不能離開八丈遠,現在又四散謠言,說我收他入了門下,真是……」
話說到這,秋泓笑了一下,他看向李岫如:「天巒,你可知道,他們巴不得要求我幫忙,到底為了什麼嗎?」
李岫如站得筆直:「為什麼?」
秋泓沖他一勾手:「因為在他們看來,你是我的人。」
李岫如眉梢輕輕一動。
這日之後,原本默不作聲的「南黨」忽然網羅「壽國公十三罪」,毫不避諱地將謝謙架在了火堆上烤——你不是說自己是鳳岐相公門下嗎?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鳳岐相公的門下了。
這一招令「沈黨」們始料未及,包括沈惇本人,都沒想到,秋泓竟寧願丟掉李岫如這個同黨,也不願插手裴家的事。
他到底是在恪守尊師重道的禮儀,還是暗地裡另有謀劃?
沈惇不敢妄下定義。
但好在是,這「壽國公十三罪」一出,原本閉門卻掃的秋泓終於願意出來見人了,他紆尊降貴地受了謝謙千不情萬不願的拜師禮,又裝模作樣地去裴府看望了一下他那臥病在床的老師,最後才輪到沈惇,這個已經在他府外徘徊了小半月的來客。
沈惇登門的那日正是個大晴天,秋泓休沐在家,他一人半躺在院中的藤椅上假寐,手邊放著茶盤和果碟,聽到腳步聲也不起身,直等到沈惇走到近前,拿葉子去搔他下巴,才肯打開半隻眼睛,瞧一瞧自己那多日未見的好友。
「鳳岐,你這氣色看著比兩年前好多了,人也豐潤了不少。」沈惇不和秋泓客氣,直接一撩衣擺,坐在了樹底下的石墩上,又捻起個果子,吹了吹灰,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