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未安軒內室的合門打開,她將那柄木尺同木托一齊交給外面候著的侍女。「這官服是按照大郎君以往的尺寸制的吧?瞧著是大小正合適,至多是垂袖那兒略顯得長了一些。」
繡坊的侍女依然是恭敬地垂著首,安靜地蹲了個禮。「夫人查驗過了便成,婢子便端下去最後燙下滾邊,半個時辰後便能送來。」
看她行退有度的樣兒,韻文有些感慨。「琅琊王氏……這大世家可就是精細,府邸裡頭還有繡坊的。」
「你若是喜歡,回頭等周家搬來了洛陽城,我便替你們也在府邸裡頭置辦一個。」
她回過頭,看見籍之正立在屋中,身上只著著件中衣和闊褲,於是又快快地將腦袋別了回去。
「知道這是你的好意,但周家本就沒幾個人,連帶著那里里外外的下人也不過幾十口人,若是添一個繡坊,阿娘還要多管一房的帳簿。那些個繡坊裡頭的針線架床,一個個兒的也都不是什麼便宜的物件,時常也是要去添置更換的,怎麼算都不太值當。」
「我看過王家繡坊的帳簿,每月在絲線採買上至少要二三十兩白銀。那繡坊中有十五人,每人的月俸是四貫銅錢,這樣便是每月要多出六十貫錢,若不算上木架的修繕更換,每年也少說要往裡頭扔一百二十兩銀子和七百二十貫錢。這筆數目還只是五年前的,近來的帳簿全都在主母那兒,我雖見不著真面目,但應當也只會多不會少。這可不是筆小錢,對於王家幾百上千口人來說算不得什麼,但對周家來說,就單單是這些錢,便足夠我們好吃好喝一年有餘了。」
她說完這話,整個人一頓,有些後知後覺地懊惱著輕輕拍了下自己的嘴。
其實在回門前,她便已經開始講那疊帳簿撿起來看了,她又向來是個不將手頭的事情做完不罷休的人,於是生生逼得自己對著那疊泛黃的紙頁將兩隻眼珠子都緊緊黏了上去。
籍之眼裡泛著心疼。「你若是覺著心裏面煩悶,這帳簿不看也罷。我娶你,是為了給你撐腰,讓你不再被那群無知的人笑話,是想讓你過上好日子的,不是想讓你受苦的。」
合門並未關完全,她雙手扶在門闌上,夜裡深色的風卷著桌案上的油燈盞,那火焰虛弱地顫動。
她看著那束微光,「這哪裡算得上是受苦呢?你是大房的大郎君,日後這郎主的位置理應是你的。若是到了那時候,我還是一點兒看帳簿和統管全家的本事都沒得,豈不是要叫整個洛陽城的世家都笑掉大牙了?就像你一定會入了朝堂一樣,我也是一定要學會這些後宅事情的。」
眼看著天色也是全然昏暗了下來,她自木櫥之中抱出一卷被褥,又將床榻上的一隻軟枕抽了過來,一道往籍之的手裡塞。「時辰不早了,我要歇息了。」
籍之被迫抱著手中的被褥,有些不知所措。「夫人這是來真的啊?」
韻文坐在床榻上,將被褥往自己身上蓋。「你當我說的那些話都是玩笑話?說了不准你上我的榻便是不准!誰知道你又要動什麼心思,到頭來受苦的還是我。」
她眼珠一轉,「若不然,我去長戚閣歇著也可以,反正主母院子裡空餘的屋子也挺多……」
「我走,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