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自幼伺候六姨的囖?」
「那倒不是,馮家原只一房下人,沒有可陪送的年輕丫頭,出閣的時候怕不好看,到跟前才買的我。」
說話間走進慈烏館,這才看清洞門內果然栽著兩片翠竹,門窗刷的是油亮的黑漆,有一排白絹燈在廊下搖曳,跨進正屋,迎頭便在長供案上看見姜二爺的牌位,原來他叫姜潮平。
時修假模假式地走去捻了三炷香點上,口敬「姨父」,朝牌位拜了拜,隨手插在那香爐里,就掉頭尋西屏。可巧西屏在臥房那簾下站著瞅他有一會了,見他上完香,笑盈盈地走出來,引他往那頭飯廳里去,「往後你都到我這裡來用飯。」又吩咐嫣兒,「叫廚房把小二爺的飯都送到我這裡來。」
嫣兒答應著,出去叫兩個媳婦擔著提籃盒進來,又招來兩個小丫頭幫著擺飯。剛擺好,就見南台也過來了,一面笑說:「我還到那邊去請二爺吃飯呢,原來二爺在這裡。」
時修一見他就有些不是滋味,未必從前他也有事沒事往西屏屋裡跑?可先時他初到江都,以西屏疏遠他的態度來看,又不見得。總之這兩個人似有些說不清的道理在裡頭,他越想越不喜歡,只鼻管子裡輕輕應了聲,也不拿正眼看他。
西屏卻請他坐下一道吃,「三叔,是不是老爺有什麼吩咐?」
要不是按他從前的做派,哪肯輕易走到她屋裡來?想必也是因為如今可以拿時修做個由頭,他心裡過得去了,不用再狠避她。
「大伯說周大人聽說二爺到泰興來監察水利,才剛打發人送了個拜帖,說是下午要到家裡來拜會二爺。」
就算這周大人不來,時修早晚也要到衙門裡去見他,何必急急地跑來?多半是看在他爹的面子上,這位周大人才會如此殷勤。他笑道:「周大人雖與我同階,可聽說已五十高壽了,該我先去拜見他才是。」
「周大人下晌前來,還要和大伯商議借糧之事。」
時修因問:「借什麼糧?」
「有兩處莊子遭了災,想必今年的年成好不了,周大人怕冬天鬧饑荒,想找大伯借些糧食預備賑災之用。」
這就怪了,賑災之糧怎的不向府里要,反來找個商人支援?
西屏看出時修之惑,端著碗笑笑,「我們老爺最是個樂善好施之人,從前逢災年,他都肯以低價支援官府糧食,是泰興縣遠近聞名的姜大善人。」
南台接口道:「是啊,府衙里雖年年有賑災的糧食,可不是這省借就是那省調的,常常不過是個虛數擺在那裡,若遇災情,也要花銀子現買,或是別處借調,這樣一層一層耽擱下來,恐怕到明年賑災的糧食也運不到,百姓哪裡等得起?所以若遇急災險情,泰興縣衙便先以低價賒購買大伯手中的糧食,等上頭銀子放下來,再還大伯的帳。」
時修依稀記得聽他爹說過,這二十年來泰興縣是有過幾回這樣的事。不過這些事不是他職責之內,因此也不大問。他只管搛菜吃,不以為意的神色,「如此看來,你們姜家的糧食倒很多,就不怕衙門出價太低吃了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