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國那陣子,他很期待見劉文忠一面,期待著他錯愕後悔,後悔當時決絕地拋棄了他這樣一個趁手的工具,期待著他像李恩那樣惱羞成怒,畢竟他輕而易舉獲得了他奮鬥大半輩子想要搶奪的東西。
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恨劉文忠超過許茹芸,在這件事上他和許茹芸都是受害者,他們應該彼此尊重,不必彼此原諒。
醫院很大,他在庭院裡走了一會兒,找了個長椅坐下,面前的噴泉沒開,池裡落滿了枯葉。
他想起沈明軒留給他的視頻,想起那句道歉,出神地望了一會兒天空。
無論他想要成為誰,過去都不再那麼面目可憎。
放在胸口袋子裡的手機發出一陣振動。
他知道是許寧夕,他為她設置了特別關注。
他回了消息,明白應該回去了。
許寧夕快散步到高處,看到上面有一塊墓前堆滿了鮮花,一路蜿蜒幾乎占滿了通道,一群人黑衣整肅,正在鞠躬,看起來是個大家族,像電影裡才有的大場面。
許寧夕調轉方向繞到另一邊往下走,越走越冷清,光顧著看風景,沒注意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她哎呦一聲,膝蓋嗑在地上差點順著台階滴溜溜滾下山。
原來是一個倒在地上的盆栽,許寧夕把盆栽扶起來,端端正正擺好,念了一句莫怪莫怪,抬頭不經意間瞥見墓碑上的名字。
她像是突然被攝了魂,傻傻呆呆地站在那裡,然後聽到許美鳳在遠處喊她的聲音,她茫茫然起身,走到許美鳳身邊,扶著她往下走。
林雲起的車已經在路邊等了,兩人坐上車,許美鳳拍了拍許寧夕的肩膀說:「怎麼了你,丟了魂兒似的。」
許寧夕咬著嘴唇不說話,林雲起啟動車子,許寧夕突然開了車門,跳下車,把兩人嚇了一跳,「你們等等,我東西落在裡面了。」
許美鳳搖下車窗喊:「什麼東西呀,丟了就算了,別帶回去了。」
許寧夕沒答,飛快地跑回了墓園。
她沿著階梯,逆著下山的人群一路向上,奔跑到剛才那個墓碑前,氣喘吁吁地她扶著脹痛的膝蓋,抹了抹睫毛上的汗珠,認真地將碑上的名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她確認沒有看錯,上面寫著沈皓的名字。
像電影掉了幀,世界卡頓了幾秒,一切顯得那麼不真實,許寧夕呆楞了會兒,又笑了。
她笑自己太傻,沈皓前兩年還給秦思薇發了結婚紅包,怎麼可能躺在這個墓碑下面。
他只是不聯繫她,又不是不聯繫別人。她曾認為他的名字簡潔又特別,皓月千里,灑脫隨意,如今卻覺得這個名字大眾又俗氣,不然怎麼這樣也能碰上一個。
這個墓碑也很奇怪,一般的墓碑都會表示是誰立的,像是」愛妻xxx之墓,愛子xxx之墓」,可是著上面沒有寫立碑人,也沒有寫生卒年,更沒有親人精心打理過的樣子,只有剛才那盆光禿禿的盆栽,還剩下孤零零的幾片受凍黑枯的葉子。
她認得那是盆四季桂,葉片帶著細細的鋸,和禮堂邊的那棵品種差不多,估計再過一兩天連剩下的幾片葉子就要消失了。
在別人碑前打擾了這麼久,許寧夕深深鞠了一躬,口中念著抱歉,她沒有帶鮮花,摸下領子上夾著的小花髮夾,夾在了盆栽光禿的枝條上。
她回到車上,林雲起注意到她破了洞的牛仔褲,許寧夕用手捂住洞口,勉強笑笑。
林雲起的情緒也不高,回去路上音樂也忘記開了,車裡只有車載電台播報的各種新聞,一條接一條,無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