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申時行一直在想,為什麼徐家舅母就不能活下來呢?若是她能好好地將孩子生下來,他就不用被過繼,他和母親王氏也就不用被迫分開了。
然而,這些已成往事,再怎麼追憶,也無法時光倒流,重來一世。
見父親好像陷入了沉思,沒有再言語,申蘭若再接再厲:「父親,就算您看不起普通婦人,那麼後宮中的太后、皇后、鄭貴妃、王恭妃她們,難道就沒有頭疼腦熱的時候了?就沒有身體不適的時候了?尤其是太后,皇上仁孝,很多時候都是聽太后的,只是如今太后身體欠奉不想管事了而已,和您透一句,這次李聖手入京,就是為了太后調理身體的。」
「難道父親認為,女兒只有嫁人一條路可以光宗耀祖,就不能走其他路,保我們申家再延續數十年榮華嗎?若是父親心疼女兒要出遠門學本事,那大可不必心疼,出嫁之後也不能隔三差五地回娘家,和出遠門無甚差別,伺候公婆、照顧子女,整治後院,沒有一件不是吃苦的活。看看娘親就知道了,一顆心都奉獻給了申家,對娘家有多少照拂?就是聯姻,對方聽不聽我們申家的都難說,更何況遇到心狠的,可能還要挾女兒來向您討要求,這些事在京城中也不是沒有……」
「啪」地一聲,申時行重重地拍了一下書案,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申蘭若,臉上的表情不再是如往常一般的肅穆平靜,顯而易見的煩躁襲上申時行心頭:「孽障!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申時行嫁女兒,就是為了賣女求榮?就是為了要靠你,來保我們申家的富貴?你讀了這麼多年的書,溫良恭儉讓,你都學到哪裡去了?」
申時行實在是為了女兒話中的意思感到心驚,怪不得她鬧著不想成親,原來是這麼想他的,申時行覺得自己早就練成的一顆金剛不壞之心都出現了裂紋!
申蘭若也被嚇到了,連忙跪了下來,眼中要掉不掉的淚水,還是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了下來,很快鼻頭和眼眶就紅成了一片。
申時行看不過眼,撇過頭去,心中卻想到——看著已經成人了,想法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異想天開,又固執難纏,一哭就滿臉通紅,眼淚水好像不要錢一樣的掉,吳氏還說她最像自己,到底是哪裡像了?!
申蘭若膝行幾步,跪到了申時行面前,抽咽著道:「女兒不想惹爹爹生氣的,可是女兒也不想成親嫁人,女兒想為自己活一次,也想讓父親看看,申家不僅僅有男兒能幹,女兒也巾幗不讓鬚眉!我不是碌碌白丁之女,我是申時行的女兒,我有凌雲志,從來不願居人下,就是做醫者,我也要做到最好!請爹爹相信女兒一次,女兒發誓,以後一定會回報給爹爹,不會讓爹爹失望,求爹爹成全!」
我是申時行的女兒,我有凌雲志,不願居人下!
申時行看著眼前哭的不能自已的小女兒,總算明白了些她為何如此執著的原因,原來她心裡一直以來的結,就是想在自己面前證明自己。
申時行這樣一個人,可以在朝堂上洞察人心,可以揣摩上意,可以兩邊勸,兩邊倒地和稀泥,就知道他絕對是一個情商很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