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也心跳忽然失速,半晌才說:「明早上學我騎車來載你。」
楊今仍然望著他,目光里有最後的期盼。
梁也明白,這話顯然不是楊今想聽的。執拗的孩子不止想要知道一加一等於某個數,他想要確切地知道一加一等於幾。
楊今直勾勾望著他,半晌了仍然沒等到想要的答案,因為出題人也還算不出正解。
楊今垂下眼,眼裡不再有光亮,輕聲說了個「拜拜」,便轉身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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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也失眠了一夜,第二天上午,他早早騎車出了門,等在楊今樓下。
他穿了那件黑色羽絨服,出於什麼原因他不知道,他不擅長解題,一夜未眠腦袋裡裝的全是漿糊,所有行為都依循本能。
不一會兒楊今就下了樓,看到他穿這間羽絨度時,眼神有些恍惚。
梁也踢開腳蹬子等他上車,楊今沉默地看了他的自行車后座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什麼,最後還是跳了上來。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1993年,大街上的汽車還很少,梁也帶著楊今穿梭在自行車堆里,看到很多男人的后座也載著男人。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擔驚受怕從何而來。
哈爾濱的三月見不到春光,冬天的尾巴仍然盤踞這座北方城市,蕭瑟、空曠、灰濛濛,正如此刻他們之間奇怪的氛圍。
到達三中附近,梁也在拐角處停了車。正門口太多人,被看到就不好了。
楊今跳下后座。
梁也說:「放學來這兒等我。」
楊今低著頭沒看他,低聲應了個「嗯」,便攥著書包走了。
梁也不明白自己什麼意思,也不明白楊今什麼意思。
昨天在電工教室里發生的事情好像存在過,又好像消失。就像東北的春天,卡在半路遲遲不來,令人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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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也來到教室。
已經是高中的最後一個學期,職高生的選擇屈指可數,班上已經少了好幾個人,說是輟學打工去了,去北京,去上海,去更遠的南方。
「糧票都取消啦,進城打工再不愁吃飯問題了,你沒看新聞麼?今年春運往北京開的火車,車廂的彈簧都被壓扁了,最後只能咔咔往下拽人,太多人出去打工了!」
「說得我都想去了!哈爾濱一堆廠子都只能廠二代、廠三代進去,進了廠也是一眼望到頭的生活,真他媽無聊。」
梁也撐著下巴望向窗外。
「想啥呢?」任少偉坐在他身邊,問他。
梁也沒應聲,目光落在下方那片空地上,那個方老師的血綻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