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叫千雪浪忽然想起那日白石村中,任逸絕對自己說的那句不配,心下不禁一動,他生來沒覺得自己高攀過誰,更沒覺得自己不配什麼,那日叫任逸絕說過,縱有所感,也不及今日這般突然明悟。
可具體明白什麼,千雪浪一時間卻是說不上來,只不過是模模糊糊的一種概念,籠統至極,他沒辦法口說心傳,便沉默不語。
桂花樹妖儘管才與千雪浪剛認識,可對他的性子已有幾分了解,倒也不在意他不回答,又說道:「遠方的樹木傳來信息,它們那邊魔氣縱橫,很快就會蔓延下來。」
「魔氣?」千雪浪問道,「有多遠?」
「很遠很遠,也很近很近。」桂花樹妖道,「對足夠長壽的樹來講,人的一生不過是一瞬之間,這些魔氣也是如此,它們本來是很遠很遠的,可也許等我一覺睡醒,就變得很近很近了。就好像……就好像村子裡的人一樣,他們與我說話的時候還很年輕,等我醒來的時候,他們已經死去了。」
任逸絕的聲音里多了些複雜的情緒,千雪浪聽不明白:「玉人且問這位桂花姑娘,遠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千雪浪於是詢問。
桂花樹妖悵然地看著遠方,輕聲道:「有個魔改變了它們所在的地方,有些樹活了下來,它很喜歡,告訴我那裡是個很好的地方;有些樹死去了,告訴我們魔氣很難受,鑽進身體裡,就好像一直被鳥啄個沒完一樣,啄到後面就空掉了。」
任逸絕一下子就反應過來:「改造!天魔在改造這個人世間。」
「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件事?」千雪浪淡淡問道,他其實已有猜測,可仍需要問個清楚明白。
桂花樹妖道:「因為,因為我不想村子裡的人死去,我想你幫忙告訴大家,這兒不能再住了,要去更安全的地方才行。」
任逸絕啼笑皆非:「真是個傻姑娘,原來她是想要借玉人之手嚇走村人,可這又不是山洪地陷,魔禍不止,這事兒就始終無法平息,搬去哪裡又有什麼用。」
千雪浪沒有理他,只是淡淡一笑,語氣之中並無嘲諷,也無安慰:「為什麼呢?樹一旦成材,便為人而伐倒,被魔氣吞噬,亦是枯竭。對於樹而言,人與天魔有差別嗎?」
「沒有。」桂花樹妖誠實地搖搖頭,「我沒有見過魔,不過我見過人,他們摧毀過很多東西,對花草樹木有時候很喜歡,有時候又很殘忍,還常常把它們修剪成自己喜歡可是花草樹木不喜歡的模樣。」
千雪浪正色道:「那你為什麼要救村子裡的人呢?」
「為什麼要救……」桂花樹妖皺了皺眉頭,像是在思索如何回答,倏然想到什麼,忙道,「我……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這樣吧,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任逸絕輕輕一笑:「我就愛聽故事。」
「好。」千雪浪頷首應允。
桂花樹妖見他如此,高興地牽起他的衣袖,帶著他再度往前跑去,很快來到一處風景宜人的所在,樹蔭映照出交織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