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我送你到小樓底下,我也住在跟前,明日記得來找我。」陳雁行又叮囑一句,這才施施然離去。
小客棧是真的小,內里的陳設一眼掃過去,滿目破舊。因南天多雨,烏恩其總感覺空氣中一直濕漉漉的,用力喘了,卻還憋得上不來氣。
這屋裡面仔細嗅一下,還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兒,油燈不甚明亮,可能也因著沒有完全燒起來,竄出來的煙直熏眼睛。
在這方昏黃的、灰舊的天地間,只有裴峋白白淨淨,還算個亮堂物件兒。
「你怎麼尋到這破地方的?」烏恩其問,她跟陳雁行打了半天,早就渾身疲乏,往那張破床上一趟,身下頓時「咯吱咯吱」一通亂響,不知距離散架還有多遠。
「破是破了些,但勝在位置好,四通八達,風景也優美。」裴峋在唯一的那一張桌子上攤開紙筆,寥寥幾筆便畫出了這城中巷道分布。
烏恩其湊過去一看,頗為驚異:「你還有這一手?以前怎麼不見你用。」
裴峋無奈道:「這城裡四四方方,以水為界,修得十分規整。草原上的人家跟天上的星子一樣,這一簇那一團的,怎麼畫這東西?」
說罷,又提筆簡單寫了幾個標註。烏恩其看南語端端正正,手上痒痒,也要在上面寫。裴峋給她一張廢紙道:「拿這個扒拉去。」
「回去就治你大不敬之罪。」
烏恩其從他手中抽出筆來,一畫一頓地寫下了個「玉」字——這是她能想到簡單,但也沒有那麼簡單的一個字。
興許是草原文字寫多了,這一個「玉」硬是讓她寫得如縈春蚓,綰秋蛇,誰看了不道一句真是九折千曲。
裴峋提筆,在邊上又補了一個「曉」,合起來正是他的字。他筆下便有些功夫,字體細瘦但有風骨,也算舒展大方。便襯的烏恩其的那個丑字更加丑了,兩個字在一塊兒,好像醜人穿了件綾羅衣裳,別彆扭扭的。
她深嫌丟人,奪手要去撕了那紙。裴峋忙兩下折起來,一把揣進胸口:「別撕啊,給您留個紀念嘛。」
烏恩其把手一揮:「我的墨寶邊上留個你的字,叫什麼事兒?」
聽到她管自己的丑字叫墨寶,裴峋再也忍不住,眉眼彎彎的,樂不可支。
「笑夠了,咱們再來說正事。」烏恩其刻意一清喉嚨,故作嚴肅道。
裴峋輕輕比劃了一個捏住嘴的手勢,端端坐在一旁。
烏恩其給他講了一下之後和陳雁行的談話,又說:「她說她叫羽鴻,字雁行,我將來是不是該叫她雁行。」
「陳姑娘與咱們年齡相仿,叫字就可,若是師長稱呼,便可直呼其名。」裴峋給他解釋了兩句。
「我總覺得她的身世不簡單,」烏恩其回憶了一下,複述道,「只能斂衣卸甲解長劍,免得蕭牆禍起空血濺。」
「她說的?」
「她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