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長一段時間,在陳牧成稱呼都梳理不通,不知道一些七大姑八大姨要叫什麼時,一旦家裡來人,就要被遏令著坐到鋼琴前演一曲博他們歡心。
人人都是稱讚陳明宏生了個好兒子,只有楊乘泯問他,你是不是不喜歡彈鋼琴。
讓他說為什麼喜歡楊乘泯,那可太多太多了。
但那都是陳牧成小時候喜歡楊乘泯的原因,那時陳牧成可能只是單純喜歡美好的人。到現在楊乘泯和小時候相差甚遠,沒有套進陳牧成想像中的那個美好的殼子去生長,他也不知道他喜歡他什麼。
陳牧成搖了搖頭,有些無能為力的沮喪:「我也不知道。」
他有些語無倫次:「他對我很好的,我缺什麼他就給我什麼,我想要什麼他就給我什麼。他把我照顧的也很好的,會給我穿襪子給我刮鬍子,手把手教我做什麼,恨不得什麼都替我干。他是不是對我有點太好了,他也沒有這方面的經驗的,他大概也不知道要怎麼去對我。」
余千思全程不反不駁,靜靜聽完只問:「那他會喜歡你嗎?」
突然沉默了一下,陳牧成用一句話否定:「他有女朋友的。」
「算了,也沒事的。」手在冰面上蹭兩下,陳牧成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坐在雪圈上直直衝下去,「沒有什麼會不會的,大家都更喜歡過正常的生活,我也沒想他能喜歡我的。」
「那你呢。」余千思最終也還是沒能從中向陳牧成分析出什麼真諦,陳牧成也不在意。他跟她說這些,也是在給自己一個講給自己聽的契機。
到落地,他回頭望同步追上來的余千思,仿佛一種平等交換:「我都已經告訴你我的事了,現在該你告訴我了吧。」
「你知道的。」他的聲音在嘈雜中變得堅定,「什麼我都會幫你的。」
臉上的笑變得有些嘲弄,但她還是告訴陳牧成。三言兩語講出來,讓陳牧成知道這個世界是多麼割裂。
人的苦難或曲折真的沒有大小高低之分嗎。一模一樣的十八歲,陳牧成在為喜歡楊乘泯而感到苦惱發愁,不知道怎麼辦的像是天塌下來一樣。
而余千思。陳牧成從她不願意多透露的話間總結出完整的前因後果。
她考得很好,成績要比她想上的那所學校高出一大截。可她的苦難來自她的家庭。不想供她讀書,不想她一再是負擔,便把她的高考志願改掉,讓她去當老師,讓她去走一條更划算,不需要過分托舉她的路。
余千思說當老師也很好,但是她還是更想要當醫生。不談及心酸苦楚,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令陳牧成在這時後知後覺明白,原來余千思很久之前那通向他感慨家庭的話,是在感慨她自己。
余千思和楊乘泯在不幸上是很相像的,他們紛紛是被家庭拋棄和為家庭獻祭的不幸者。當然在幸運上,他們也很相像。因為陳牧成總是不計較得失,而他們剛好都是有陳牧成的幸運者。
兩個人把外套裹得緊緊,背靠滑梯外面的欄杆,聊起班上的同學高考完誰和誰在一起,誰和誰又分開。平日裡高高在上的好學生失常發揮,誰又黑馬逆襲,成為一鳴驚人的贏家。聊到最後哈哈大笑,直不起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