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人在肩上顫起來,氣斷聲吞,是觸景生情的恐懼。
「我現在已經長大了,也會游泳了,可以去玩漂流泡溫泉,再掉進去也能自己把自己救出來,但水蓋住我的時候我還是害怕。」
破碎的。不全面的。失去語句秩序的。隻言片語拼湊起來的。
沒有明確指向性,又決然指向一件事。
楊乘泯在那一瞬間好像被一把從天而降的鐵錘砸得眼冒金星。
「你。」
人猛地失重,淋漓盡致的站不穩,險些被冒然的車燈閃得跌個踉蹌。
彼時彼刻楊乘泯從一件多年前的往事中沉出來,他被打得無處遁形,沒有力氣去調整自己的失態,斷斷續續,調子異常,含著過濾不出來的粗糲沙子。
「沒有忘記啊。」
陳牧成把頭搖成撥浪鼓。
「那你還記得。」
話沒說全,收在嘴邊發不出聲。是要從哪裡開始問。從他替他被楊蒼推下去像替他死一回,還是從他顧影自憐袖手旁觀對他見死不救。
這條路長得有些過分了。
楊乘泯停在一個公交站,他把陳牧成放下來,抱到椅子上,擰乾他衣服上難瀝的水。
楊乘泯在陳牧成面前常有低姿態,但那多時都是年長對年幼不想計較的退、讓和縱容。唯有這次,他在他面前蹲下來。他仰視他,如同跪地謝罪。
「為什麼?」
無需再去開口,執著他是否還記得,因為這是多此一舉又刻意的話,楊乘泯真正應該問的是。
為什麼你記得卻不說出來。為什麼你記得卻將我略過去。為什麼你記得卻不裹挾我。為什麼你記得卻不討伐我任何。
個把月前一個尋常的晚上,楊東打來一通寥寥可數的電話,電話里提及到那個從小一起長大的老朋友如今家煩宅亂被困得六神無主,兒子恰好也很頑劣和不懂事,要同時處理家庭和事業兩頭的疙瘩,就無心兼顧到他。
楊東是詢問,徵求性的詢問,而不是自作主張擅自替楊乘泯應下。
楊乘泯本有回絕的機會,但聽到是他,聽到是陳明宏的兒子,聽到是陳牧成。
接受自己平靜的三點一線的滿足的生活被打破,接受他闖進來,這本來就是楊乘泯一場不清不白的陰謀。
再見到陳牧成是虛的,太陽底下虛出一層薄薄的冷汗。他想看他還記不記得,記不記得當年那個從事發現場全身而退的第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