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過隙,轉眼來到七月末,朝廷官員在就藩一事上吵得不可開交,太子黨勢大,各色奏摺雪片般飛往內閣,內閣不做批覆,只一氣兒呈到御前。
元封帝看了大臣們寫得天花亂墜、引經據典、嚴辭懇切的奏摺,終於起了點讓兩王就藩的心思。
可這當口,卻傳出太子雙目已盲的消息,招來萬貴妃問詢,萬貴妃只一味掉眼淚,賭氣道:「陛下若信外頭那些嚼舌根的話,不如這就傳恆兒來,當面揭了他眼睛上的紗布,看是個什麼狀況。」
「只是太醫說不能見光,這若見了光,可又怎生了得,這是誰人?好毒的歹計,知道恆兒這會子無法自證,竟傳這種話來擾亂朝綱。」
一番話,讓元封帝打消猜疑,卻也將就藩一事放下,耐心等太子拆紗布那一日。
東宮裡,太子神色癲狂,腳上未著鞋履,猶若困獸般在地上來回踱步,寢殿內原有的家具物什全都撤走了,以防太子不慎撞倒。
他眼睛上纏著紗布,面上戾氣深沉,周邊太監宮女皆不敢輕易靠近,只祿安是個忠心的,跪在太子腳邊,抱住他的腿,哭求:「殿下,您好歹歇一歇,地上涼,染了風寒可怎生了得……」
太子眉頭攢緊,抬腳踹到祿安心窩上,陰沉道:「滾!」
祿安倒在地上疼得直抽氣,依舊膝行上去,再抱住太子的腿,搬出萬貴妃來勸,「殿下,您這樣,貴妃娘娘看了豈不心疼。」
太子額角突突地跳,想到母妃說要找替身來代他,心中一陣憤怒,即使過了這麼久,他還是不相信自己成了個瞎子。
起初幾日,眼睛上劇痛難忍,不時流出膿水,後來痛是不痛了,卻更教他心慌,憋著一口戾氣命人去查兇手,線索卻好似鬼打牆一般,兜了一大圈子,卻查不到實證。
太子苦思冥想,這幾日終於懷疑到陸雲起頭上,想起七夕夜,那名喚雲環,實則叫南煙的賤人故意引他抬頭看燈,就那一下,便被銀針所刺。
此刻思及此,太子將牙齒磨得「咯吱」作響,嚇得殿裡的宮女太監們一個個噤若寒蟬。
祿安見太子不再踢他,招手喚宮女拿來鞋履,托起太子的腳為他穿鞋,但聽頭上人咬牙切齒道:「傳陸雲起覲見。」
今日細雨霏霏,陸雲起被三五官場友人邀至茶館看戲吃茶,坐了大半日,見時辰不早,起身朝眾人揖了一禮,歉意道:「尚味樓的席面,我便不去了,倘若諸位肯賞臉,屆時但將花銷記在小弟帳上。」
眾人那肯放過陸雲起,紛紛起身攔他。
其中一人為昔日翰林院同僚,笑道:「你們有所不知,行之自娶妻後,再不肯在外頭與我們廝混了,他呀,要回去陪愛妻用膳,你們別自討沒趣。」
陸雲起但笑不語,沖眾人再次拱手,終於脫身出來,到了樓下茶館門前,還沒上去馬車,就被太子身邊的祿安攔住去路。
「陸御使,太子殿下有請。」
陸雲起見他皮笑肉不笑,心知不妙,面上卻如往常般恭謹應承下來,抬眸向身側的陸庭看去,見他微一點頭,這才登上東宮來接的馬車。
已是酉末時分,陸雲起於斜風細雨中,獨自入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