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人們便把石頭圍起,建寺供奉,傳言巨石有靈,知曉世間事,能保佑人萬事順遂,夢想成真。
畢竟是傳說而已。
太守大人讀了萬卷書,知道這些只是飄渺無際的傳說,若是石頭真有靈,那些來上香的香客緣何愁容滿面呢?
石上字帖龍飛鳳舞,字字透骨,筆力千鈞。
太守臨欄而立,觀摩書法,感慨古今,忽然看見一個髒兮兮的和尚盤坐在巨石旁,雙手合起,低念佛經。
老和尚不修邊幅,滿面風霜,灰袍打幾個補丁,灰白的長須垂至胸口。
太守駐足看了片刻,覺得他眼生,便問:「大師,這兒寂寂無人,你在同誰講經?」
老和尚睜開雙目,輕念一句「阿彌陀佛,」說道:「老僧在與這位石施主講經。」
「石施主?」太守扭頭望向四周,目光落在巨石上,笑著說:「和尚,你怎麼同石頭講經?我雖不修佛法,卻也知道山川河流,石頭草木,俱是無情眾生,既無情便無佛性,你同它講經,它聽得懂嗎?」
只怕這是個半吊子和尚。
老和尚嘴角微微上揚,笑道:「無情眾生、有情眾生,皆是眾生,眾生平等,在老僧眼中並無不同。」
太守搖頭,「你這和尚,只怕連經書都沒讀熟。《壇經》中便有說,有情來下種,因地果還生;無情亦無種,無性亦無生。你說眾生平等,難道眾生在你眼裡,都是石頭嗎?」
老和尚頷首,「眾生是石頭,施主也是一塊頑石。」
太守面上平添幾分怒意,拂袖冷哼一聲,想他坐擁一城,人人敬重,卻和一塊石頭平起平坐。石頭便石頭,還偏偏是塊頑石。
「老和尚,」念及和尚是方外之人,他收斂起脾氣,問:「你說我是一塊頑石,那你說說,頑在何處?你可得仔細想一想,若是答不好,你便是妖言惑眾的邪僧了。」
老和尚面色平靜,「妖鬼在臥榻之側尚不自知,施主比頑石還不如呢。」
「胡說八道!」太守勃然大怒,「你的意思是,本官枕邊人是妖孽嗎?敢這樣冒犯本官,我看你是想坐大牢了吧!」
老和尚笑笑,「既然大人不信,為何不試一試?」他從袖中取出一塊巴掌大的石頭,放在旁邊,說道:「泰山之石,集天地靈氣,沐日月靈光,最是能辟邪安宅。這塊泰山石敢當,大人不妨帶在身上。」
太守瞥了眼地上平平無奇的黑色石塊,冷聲道:「隨便給我塊石頭,我便會信你?」他拂袖便走,想自己嬌妻美妾,哪一個不是美若天仙,怎麼可能是妖怪呢?
但沒走幾步,他悄悄回頭。
老和尚閉目,繼續輕聲同石頭講經,地上石塊安靜躺著。
試一試……也無妨罷?
太守揣著石頭,坐在馬車上,忍不住抬起眼帘,望向夫人。
臥榻之側的妖鬼,會是夫人嗎?
夫人出身高貴,他能坐上如今的位子,多少託了老丈人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