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做事細心認真,她素來很喜歡,不過以前想到她一門心思撞南牆,心中可惜,如今看她劍道有成,又舍了舊情,在山下闖出一番威名,不由覺得欣慰,嘴角彎起的弧度愈深。
「先前你殺那鬼修,聽說你們是給他的丹爐里下了藥?」
逢雪頷首,蹲下來給她揉腿,邊說:「蔓山君為飛升喜極忘形,開宴請附近妖怪喝酒,我們先給酒里偷摸下了點料,等他們喝得暈乎乎的時候,把硃砂之類的辟邪之物都倒進了丹爐里。」
張紫雲聽得大笑,「你這孩子,什麼時候這樣機靈了?」
逢雪小聲嘟囔:「倒也不是我這樣機靈。」
張紫雲笑了半天,又問:「那靈石城的黃妖呢?聽呂山派的人說,黃妖自稱黃太奶奶,有一堆子孫,同當地的太守勾結在一起,還有個身負陰司旗令、術法奈何不了的女鬼和魔嬰。」
這樣的錯綜複雜的情勢,就算是他們在,也未必能輕易解決。
黃太奶奶好對付,可無論陰司,還是官衙,同哪一個扯上關係,都會讓原本簡單的降妖除魔變得異常複雜。
張紫雲垂眸,望著眼前的少女,劍客的手輕柔地按揉她鬆弛的肌肉,僵硬冷澀的血液重新在老邁的血管里流通。
逢雪道:「也並非我一人之力,女鬼被太守害死,奉命來討債,把太守先殺了,人死債消,再有什麼扯不清的要去陰司算了,她身上的令旗自然也無用。殺死那黃妖,還要多虧了師叔給我的雷符。紫府天雷劈下來,邪祟煙消雲散。」
腿上隱疼稍緩,張紫雲輕嘆一聲,「小雪,在山下,你受苦了。」
逢雪翹起嘴角,笑著說:「我不覺得苦,師叔,你知道的,我就喜歡自討苦吃。」
張紫雲一時哭笑不得。
逢雪給師叔揉了會腿,見她心情不錯,便問:「師叔,我在山上,遇見了一個奇怪的事。」
「是什麼?」
「有個人死了,無常來勾魂,卻找不到她的魂魄。」
「大抵是被邪祟吃掉了魂魄,或者被邪修拘使,藏了起來,以施展什麼邪法。阿雪,」紫雲真人不忘叮囑道:「這般拘役魂魄的邪修罪大惡極,心思狠毒,遇見後,不必多說什麼,直接殺了便是,你心地單純,容易被騙。」
逢雪垂眸,眼睫輕輕一顫,說:「師叔,萬一他是好人呢?」
張紫雲輕輕笑了下,「小雪,好人怎會拘使別人的魂魄?」
「比如,我遇見一個殘魂,馬上要魂飛魄散,可我不願讓他消散,便用法子留住他,滋養魂魄,這樣也算邪修嗎?」
沉默許久,紫雲真人才說道:「……魂飛魄散,也不過復歸天地間,濁氣沉於地,清氣散於天,何必過於執著呢?」
逢雪哼了聲,嘴快反問:「那師父在枌城設大陣又是為什麼?說到底,設陣不也是拘使魂魄,不讓他們消散嗎?」
紫雲真人沉默了,清晨晝光透過窗,灑在她的下半身,而上半身依舊隱沒在昏黑里,白髮垂落,皺紋深刻,一雙渾濁的眼定定望著蹲在陽光里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