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教坊後院。
大量洗完正在滴水的衣物掛在晾衣架子上,占據了整個院子,整齊的郎朗念書聲從側邊的小涼亭內傳出,摻雜著幾句稚嫩的咿呀語。
與擋在前面富麗奢華的教坊樓格格不入。
謝期在門口站了許久,始終沒有要進去的意思,身後的宿二疑惑道:「大人不進去瞧瞧嗎。」
像是將神遊的人猛地拉回來般,謝期恍惚了下,然後抬手想要扶眼鏡,手觸及鼻樑才想起來這裡是古代世界。
他放下手,偏頭看向宿二:「你方才說什麼。」
一股怪異的違和感湧上宿二心頭,他皺起眉,一字一句地把話又重複了一遍。
「不必了。」謝期從容自若地轉身朝樓內走,語氣輕淡,「等孟姑娘回來,記得去要夫子的費用。」
宿二兩步跟上他:「是。」
那股被審視的目光消失後,謝期不動聲色地呼出一口氣,背在身後的手指正在劇烈顫抖,他用另一隻手死死按著,才能勉強不顯得像得了帕金森。
長期的睡眠不足讓他不管在現代還是古代都很疲憊,以至於身體出現了他所不理解的異樣,比如手抖,比如莫名的心悸,比如某一瞬失去身體的掌控權。
就如方才他原本想去瞧一眼後院內的女孩們,但走到門口,身體卻自己定住了,連帶著思維也在那一刻變得朦朧,在將睡未睡間徘徊。
直到宿二的聲音響起,他才如夢初醒般清醒。
如果謝承安能夠在他占據身體的情況下,重新奪回身體掌控權,他會被強行擠回自己的世界,還是關在這具身體內?
他伸手輕按著眉心,後院裡曬著的大量衣服不斷在眼前浮現,謝期猶豫了下,吩咐道:「往後不要讓她們洗衣服了,從庫房挑些不用的樂器,送到後院,閒暇時可以耍玩。」
宿二愣了下:「庫房有一批坊內姑娘們瞧不上的次品,倒是可以送去後院,玩壞了也無妨,但……」
他眼裡再度升起狐疑:「這幾日的衣服都是新聘的人在洗,您忘了?」
謝期眸內划過一抹暗色,面色並無變化,如往常般彎起唇角,嗓音溫和:「事多,總會忘掉一兩件。」
他推開書房的門,濃重的檀香味撲面而來,讓他忍不住蹙眉。
書房的窗戶全部緊緊關著,靠著承重柱的案台上是繚繞的煙霧,蔓延至滿屋。
謝期快速環顧了一圈,忽然抬頭望了一眼,冷淡道:「今日誰來過書房。」
宿二站在門外,回道:「早間有個少年來找過大人,但那時您還在安寢,便讓他在書房等了兩盞茶,未等到您便離開了。」
謝期眼睫半垂,遮住了眸內的亮光。
他走到窗戶將窗戶推開,然後用叉竿撐起來,致死量的檀香味才散出去少許:「為何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