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的黑暗裡,林珊望向虞冷的眼睛。
人在極度緊繃的情況下,心防線總是會相對脆弱一些,更何況林珊本身就是一個高敏感的人。
在這種緊張崩潰的狀態下,再加上眼前的虞冷儼然已經擺好一副隨時準備傾聽的姿態,林珊心底動容,開始忍不住提起一些和自己有關的事來平復心情。
「虞冷,你知道嗎,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就是我女兒。我女兒才剛過完三歲生日,很小很小一個,因為比同齡人個子矮一些,所以總是被別的小朋友欺負。」
「我是個單親媽媽,剛結婚一年後就發現前夫在我孕期出軌,所以果斷選擇離婚了。我一個人將孩子照顧大,我女兒的世界裡只有媽媽。好多次她從幼兒園回來,哭得小臉紅紅的,要我一直抱著她安慰好久才能露出笑臉,她笑的時候特別可愛……」
林珊看著也就二十歲出頭,頂多二十五六歲的模樣,虞冷沒料到她有一個三歲多的女兒。
下一秒,女人忽然肩膀抽動,掩面哭泣起來。
「我來這裡的每一天精神都是緊繃的,我感覺我隨時都在崩潰邊緣,我昨晚恨不得主動走到那條小路上,讓綿羊殺了我,這樣我就能徹底結束這暗無天日的一切了。可我有一個女兒啊,她叫家一,寓意是家裡的唯一,她特別懂事,特別聽話,她還那么小,她不能沒有媽媽……」
再見女兒一面,是林珊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如果沒有強大的精神寄託,在這種充滿未知,隨時可能死在下一秒的地方,心防線脆弱的林珊或許早就選擇自我了結,根本不會渾渾噩噩地堅持到現在。
她每天在恐懼中度日,甚至會因為一陣低低吹過的風聲而心驚膽戰,渾身上下的細胞都處於警覺中,夜不能寐。
生活得麻木又痛苦。
雖然剛進來不久,但虞冷其實特別能解林珊的心情。
因為無數人忽然來到這裡,卻沒人知道怎麼離開。
倖存者們都告訴自己,至少要活著,只要活著就有離開這裡的希望。
可是在這個地方,光是活著,就已經太難太難了。
大家好像都變成了一具具機械運轉的行屍走肉,隨時徘徊於死亡和癲狂邊緣,麻木地等待厄運降臨。
即便僥倖從一個推演線里活了下來,很快又要進入下一個。人類徹底成為一個個渺小的,脆弱的,永不停歇轉動著,直到徹底宕機報廢的齒輪。
精神還正常的倖存者要每天活在對生活的恐懼和焦慮里,時時刻刻擔心自己的壽命還剩多少,長此以往不瘋才怪。
要麼成為屍體,要麼變成瘋子。
虞冷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對此愛莫能助,因為她自己也是一個可憐的小蜉蝣,沒有天生神力,撼動不了大樹。
她只能輕輕拍拍林珊的肩膀,溫聲安慰:「好好活著,你一定會再見到小家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