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就是在那時認識小冰的。他撩開車簾, 流瀉的月光籠罩著女子的臉龐,他又轉過頭, 一點也沒被周遭憂鬱的低壓感染到,用明快高昂的聲音對我說:「原來姐姐還藏了小美人在車裡。」
隨後他便在連綿的黃沙里翻跟頭。沙州原是賞月的好地方,蒼穹和廣袤大漠作陪襯,躺在黃沙上, 星星在五指間隙閃耀著光彩。小花指向前方的一彎湖泊,告訴我們:「快看那股清泉, 彎彎的形狀多像月亮。」
那晚剛好是八月十五,月亮清冷地掛在頭頂上方。小冰捂住臉, 突然嗚咽哭起來。懵懂的男孩不知女孩怎麼了,更加賣力翻跟頭,又把爺姥教他的回馬槍耍了一遍, 弄得自己大汗淋漓。等到回程的時候,他就告訴我:「姐姐,我想娶她。」
他是屈家的獨苗,很早就娶了正妻,又年輕貪玩,弄了一屋姬妾。我當然不同意,別說小冰了,任何家裡嬌養的正經女孩我都不會答應。可他依舊死皮賴臉地求娶,鬧得女孩自己知道了。
「好啊,我可以嫁給他。」當時她這樣說,把我和喬錚嚇壞了。
「這樣就能和姐姐在一塊生活,不用躲起來了。那間土屋太安靜,連鳥兒都不來。」
可她也不用這樣委屈自己,等到長豐放過我們,我會在朔方替她說門相配的親事。
小冰搖搖頭。
「我可等不了。再說,能做伏波將軍的孫媳婦挺好的。」她抬頭望著南飛的候鳥,遠處的巾花又在胡鬧,「花郎對我也熱心,這些天他都變著法哄我高興呢。」
她笑盈盈的,看得我冷汗涔涔。如果世叔還活著,知道自己養大的女兒去給人做庶妻,他該是什麼心情。他一定來找我興師問罪。後來屈巾花跑進來,任性的姑娘親口告訴男孩自己願意嫁給他,還要他在姐姐面前發誓,一輩子都要聽她的話。他立刻照做,隨後抱住新得的娘子快活地轉圈。
「心肝兒…」那是他第一次這麼喊她。
那一夜我一點也不開心,閉上眼只覺喘不上氣。氣促的感覺如鼓脹的水泡憋在心裡,能把五臟六肺壓得變形。小冰就這樣嫁人,她會幸福嗎,她的未來會怎樣呢?還有小花,他娶了一個連我都未曾真正了解的女子。這些積壓的心事從心底冒出來,而氣泡越鼓越大,把周身的血管都快擠破了。再次睜開眼,小花滿身是血躺著我的懷裡,血汩汩流出來,從打顫的指尖流過,而我壓根說不了話。
周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我們真不該來到萬家莊。
「喬叔叔…」朦朧之間看見他的身影,我立刻伸出手求救。黑夜之中浮動的人影里,頭一次抓住真實的東西。我撲到在他懷裡,放聲大哭。
小花是救不活了。
緊緊抓住虎叔叔的雙臂,他也在發抖,可直覺告訴我,他是此刻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虎叔叔,怎麼辦?」我滿心期待地問他。
身心俱疲的男子托住孩子的頭,孩子的目光都散了。他閉上眼,伸手讓孩子也閉上了眼。我滿眼乞求地望著他,也許等喬錚趕來,他還有救的。
可是虎叔叔卻搖了搖頭。
「殿下,問問老莊主,我要一副結實的棺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