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唇角微微揚了揚,他願意為她考量,願意教她,是不是代表著,對於這樁姻緣,他沒有她想像的那般為難,那般不情願?
她沒想到孟簡之會提議教她醫理。孟簡之讀書厲害,醫術也不差,若是他願意自己教她,她更是歡喜。
而且,她似乎又有了藉口,能如幼時那般,形影不離跟在他身邊,不用再因為不知如何面對他,而總躲著他。
她望向走在前面的他,夕陽西斜,孟簡之精緻的側臉溫潤如玉,另一半則隱於晦暗陰影。
其實,這些年來,孟簡之,對她並不是不好,只是那種好,在她看來,是禮貌,是周到,始終持著距離。他始終在用他淡淡的神色拒絕著她的熱烈和情誼。
六娘對他不可謂不熟稔,可卻依舊覺得看不透他。
不過,六娘此時想,只要他不拒絕,那隱於晦暗陰影的半側,也許,她可以去慢慢靠近。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落起了雪,地上積了薄薄一層。
這是今年的頭場雪。
「孟哥哥下雪了。」六娘眉眼漸漸彎起來。「是今年的初雪呢,瑞雪兆豐年,來年孟哥哥一定能在春闈取得好次第。」孟簡之似乎也微微抬頭看了眼眼前的雪花,他眸間卻是淡淡的,他對她的話沒應。
六娘跟在她身後,拐進細窄的巷子口,她穿得鞋踩在青磚上,有些許滑,六娘伸出手指輕輕勾住他的袖擺,孟簡之低頭看向六娘勾著他的手,沒有說什麼。
從巷子拐到河邊,孟簡之就發現一直跟著六娘的那頂青色的轎子不再跟了,
其實,孟簡之今日來到六娘的鋪子前,就發現陸大娘店面一旁的那頂青色轎子裡的人一直在盯著六娘。
也算生逢亂世,被如此覬覦暗算,還敢堂而皇之的街上賣酥烙,他也不過是想了個法子讓她放棄賣酥酪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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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轎子裡的陳湘,將老奴遞過來的荷包重新攏回袖口,蔑了眼在轎子外回話的老漢。
「公子,看來這顧姑娘,真的同孟解元定了婚約,要不,咱們算了吧。」
「剛才那小子沒來的時候,讓你下手,你磨磨蹭蹭,壞了爺的好事兒!」
那老漢為難地搖頭,「顧姑娘身邊那麼多人呢……再說,顧姑娘到底是孟解元的未婚妻,孟解元又寸步不離守著,您還是聽聽夫人的話,莫再招惹她了,老奴又給您物色了個好姑娘,不比這顧家的女娘差。」
「一個毛都沒長齊的臭舉子而已,值得娘這樣忌憚?!娘老糊塗了,你也老不中用了是吧?」
陳湘聽不得孟簡之被這樣捧著,氣得打起帷幔,抬腳將轎子前跟著的老奴踹了一腳。「老不中用了就滾,老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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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冬月,天愈發冷了起來,六娘將大娘新給她做的杏黃色對襟小襖裹在身上,每日依著孟簡之說的時辰,去隔壁院落尋他。
每每等六娘到的時候,孟簡之便已將六娘今日需要讀的書挑揀出來,讓她自己讀,有不懂的再問他。而他坐在爐火旁,默默讀他的書。
六娘走進堂屋,將阿娘讓她帶給孟叔的點心放在一旁的桌上。孟簡之並未抬頭看她一眼,這些時日,六娘早已習慣了他的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