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了半晌,那人似是覺得好笑,不禁連連嗤笑出聲,似嘲似諷,六娘卻覺聽著此人聲音,心內不適,連手臂上的汗毛根根樹立。
六娘正自疑惑,二人是否說完話,要離去?
眼眸一抬,卻見那人移了步子,似是向她這邊而來,六娘呼吸一滯。
她雖不識得此人,可卻覺此人威勢重重,性子又陰晴不定,遠非她能冒犯之人,若是知道她偷聽了他的話,哪怕事情與她並無關係,亦未必有她的好果子吃。
想著六娘覺得自己指尖流過一陣陣麻意,她僵持這個姿勢太久了。
金絲祥雲紋的皂靴踏著步子,一步一步向她走近,六娘甚至看清了他藏青色直裰上暗繡著的祥雲紋,六娘微微偏頭垂眸不敢再瞧。
六娘覺得自己呼吸要徹底停滯了。
直到傳來書冊間呲呲的摩擦聲,聲音細微,恰落在不遠不近處,六娘的眼睛張開一條細密的縫。
卻見那繡著金絲的皂靴停在六娘兩個書隔前,與她不過五六尺遠,所幸,她藏的矮整個人被層層疊疊的書冊淹沒,她存著一絲僥倖。
良久令人窒息的沉寂後,那人突然開了口,「起來吧,前日,有人快馬加鞭來報,吏部的敕牒已發,估計不足月余,他就領了敕牒到汝寧了。」
六娘斗膽睜開眼,將視線輕輕上移,那人取了本書冊,在手裡隨意翻著,原來是背對著她。
「原來貴人早已安排妥當,真是深謀遠慮,多謝貴人……」山長如蒙大恩,感激涕零,口中連連道謝。
那人卻輕笑了兩聲,繼而聲音儒雅如初,「文朔樓不愧是膠州蔚為壯觀的藏書之地,這孤本如汗牛充棟,有些竟連我也難得一見。」
「貴人若是喜歡,儘管點名,鄙人命人將孤本送去貴人府中。」
「怎敢侵占山長愛物。」那人將書冊撂回原處,終於抬步走遠,他拉開文朔樓的門,六娘看到他的直裰被風吹得向後微擺。
「還請山長不要忘了你今日所言。」那人丟下一句話走出去,山長滯了片刻,方疾步跟上。
六娘終於長出一口氣,身後津了涼涼一層薄汗。
無意間偷聽了別人的秘辛,此地哪能再留,六娘從袖口拿出玥娘要借的畫本子,抱在胸前,悄悄推開門正欲離去。
卻見遠處紀瑤琴穿著一身墨藍色大氅向她走來。
六娘本不想與她多言,沒想到卻又撞見她。
紀瑤琴卻笑盈盈地望向她,「顧姑娘。」
紀瑤琴抱歉似的笑了笑,「孟大哥自始至終都未告訴我你的身份,倒叫將你錯認為書院的灑掃,直到問了阿爹,才知道你是顧老師的女兒,是我失禮了。」
六娘淡淡道,「書院少有女生,紀姑娘沒見過我,認錯了也是情理之中。」
紀瑤琴兩次見六娘,意外地發覺,除了這身衣衫,她並非海棠說的那般粗鄙,倒是大方有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