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該像一個尋常醫者那般再多叮囑他幾分。可寒窗十餘載,他有多麼在意此次春闈,她知道的,他必然不會錯過這次機會,他會照顧好自己……
更何況,她讀的醫書都是他教的,她又何必多說。
六娘垂頭,握緊手中的燈,走了出去。
孟家的窗牖里外皆糊著紗,看不清人的身形。
孟簡之從窗上收回視線,他微閉了閉眼睛。她今天的聲音始終很委屈,卻沒有了往日撒嬌似的尾音,反而聽著有些清冷。
孟簡之在那一瞬間,覺得跟著他身後的小女娘長大了。覺得他們之間有了實實在在的距離,是她要疏遠他了。
她說的沒錯,是他給了她希望,又壓滅她心頭的希冀。
他胸前的傷口開始一點點灼傷起來,他劇烈地咳嗽著。
孟簡之受傷後,很少再出來見人,只是在房間裡讀書,隔壁的院子一時間安靜得可怕。
六娘之前會跟著孟叔去藥房出診,可這些時日孟叔看起來太過忙碌,連藥鋪的生意也顧不上,孟叔便請六娘去打理。
孟叔似乎也很放心的將藥鋪交給她,過問都不曾過問。
六娘覺得有些奇怪,可終究沒有去問孟叔,因為,她現在不想見孟簡之,連孟家的宅子都不想進。
直到那天,孟叔終於來到藥鋪,將幾個病人的病看了,收拾妥當一切後,才陪著六娘回家。
「六娘,孟叔尚有一件事要勞你幫忙。」
「您說……」六娘說。
「你可否幫孟叔尋個好買家,將藥鋪盤出去?」
六娘愣了一下,看著孟叔,呆呆道,「好端端的,孟叔怎麼突然要將藥鋪盤出去?」
孟老爹無奈地搖頭哂笑,「等簡之春闈結束,即便不留在上京,也會被委任到地方,汝寧是留不住的。不如早早將這些物什早日處理了,換些銀子,到時候,走去哪裡也方便。」
六娘垂頭,是啊,到時候孟叔他們大抵是不會再留在汝寧的。
幾天前,她還以為,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分開。可原來,已到了不得不告別的時候。
六娘垂頭,離別的情緒一時間將所有的情緒壓下,她在他們身邊住了這麼多年,雖然,收養她的是顧翁戎,可她眼裡,孟叔也是她半個父親,她紅了眼窩。
二人走到孟家門口,孟叔推開門,向六娘說,「六娘,你要躲著簡之也罷,可無論如何,孟叔始終將你視作自己的女兒,就不要一直躲著我了,進來喝口茶再走吧。」
六娘無法推脫孟叔的好意,只得進來陪孟叔喝茶說了幾句。
再從堂屋裡走出來的時候,天已黑透了。
她回頭向孟簡之的方向望了一眼,孟簡之仍燃著火燭,他瘦削的身影扶在榻前,隱隱露出些許疲態,大概是上次的傷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