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在右文殿不順當?我聽說,你小子頭一天就跟前輩吵架了,是不是啊?」馮拯反問道。
「嘿嘿,我那不是要立威嘛,耍一次橫,免得別人再欺負到我頭上。」
馮拯又問了幾句修《真宗實錄》的事情,陳初六如實回答,還把那八十兩銀子的事情給馮拯一說。馮拯當下一愣,隨即開口:「看來太后是下定決心了……」
「你猜得不錯,這八十兩銀子的事放在右文殿掀不起一點波瀾,除非盧惟孝敢彈劾丁謂。不過,一個侍御史,不值當太后去操心。太后落子於此,恐怕還是意在你身上。」
「我?我有什麼用?」陳初六一攤手道:「我如今就是個刀筆吏,一抄書的罷了。」
馮拯臉色變了變:「豈可如此貶低自己,你這修撰一職,不知道多少外官眼饞。老夫當年也是當了一任通判,這才好不容易當上集賢殿修撰。」
「馮相,你當初如何升的官?」
「當年修《太平御覽》,本官多有助力。隨後被詔為承制,經常能見到皇上,蒙皇上看重,全不顧普通修撰九年考滿才一升。」馮拯說起這些,臉上還十分驕傲。
陳初六是著實羨慕啊,當初馮拯抱緊皇上大腿,一路坐火箭。如今皇上倒是看重陳初六,可皇上手中卻無權。
馮拯笑了笑道:「初六啊,我知道你少年得志,必不甘心在此處潛藏。老夫何嘗不是?十年寒窗苦讀,本以為入得龍門能一展抱負,卻每日浸在一堆書裡頭沒日沒夜沒盼頭的苦寫。」
「馮相如何自勉的?」
「自勉什麼?老夫當年……」馮拯自己也笑了:「老夫當年還與眾修撰一起罵朝廷用人不當,可是罵完了,不還得抄書麼。不抄完,扣發月俸,一家老小還指著那月俸餬口呢。」
陳初六聞言笑了起來,沒想到當朝大員還有如此落魄的歲月。看來任誰也不是一飛沖天的,都是從基層做起。
哦,不,好像皇上就不是。
陳初六知道這是馮拯在鼓勵自己,接著馮拯又道:「倒是抄書的時候,老夫也能學到不少有用的。後來我承制,寫出來的詔誥,十篇之中,皇上能用一半。其中精華,皆是抄書時學的。」
「沒錯,我已是發現了。」
二人說了一陣當修撰的事情,馮拯才道:「你之前問,丁謂走後,我會不會成為首輔。老夫不瞞你,可以明明白白告訴你,不會。或許有一兩天,但終歸不長久。」
「這是為何?」
「丁謂不是我擊垮的,是太后的手段。太后決然不會趕走一個丁謂,又扶一個丁謂。老夫是次輔,太后未嘗不忌憚。」馮拯嘆了口氣:「本官官運已經登極,不可再往上了,亢龍有悔啊。」
二人沉默良久,陳初六告辭離去。丁謂垮了,因為他是先皇的人。馮拯也要離開,因為他是八王爺的人。
陳初六估計自己也當不了大官,因為他是「自己」人。大官當不了,可以當一個好官啊,為天下百姓多做點有用的事就好了。曾經選擇當官的志向,本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