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福宮,陳初六從裡面出來,大門一開,張知白等人迅速抬頭看了過來。陳初六走到張知白面前蹲下:「張相,下官有負重託。」
「怎麼?太后不答允?」
「太后病重,沒說什麼,只說此時讓天子處理。張相,下官勸一句,別讓天子為難,你們還是自己走吧。」
「言不聽計不從,不去何為?如此,我等也只能遞交辭呈了。」張知白頹然,嘆了口氣道:「本相為官數十載,有所為,有所不為,無愧於心也。賀半瞎,你可願與本官一同請辭?」
賀飛馳用兩根枯瘦的手指頭指了指延福宮:「徐嘉志的事情怎麼辦,我與他是同年榜進士,太后要是不回話,我就跪死在這裡。」
陳初六見執拗不過,解釋道:「太后剛才吩咐了,此事全由天子處置,是雷霆,是雨露,天子可自決。二位大人,你們在此候著,下官前去請旨。」
「知應,本官再問你一句。」
「張相請說……」
「本官離開之後,手底下故屬吏員,當如何處理?」
「能者居之,無能者罷之。張相既然早已經猜到了太后的用意,何須再問這個?」陳初六笑了笑道:「這恐怕也是張相早就想做的了吧?張相心裡,君臣之義不過是過眼雲煙,大同世界方是心中的鴻鵠之志。」
張知白以及賀飛馳聽了陳初六的話,都是抬起頭來笑道:「後生可畏啊,知應果真是無雙國士,看來我們兩個老頭,可以安心去了。這裡是早已經寫好的辭呈,就由知應轉交給陛下。知應若有一日宣麻拜相,還請照顧照顧我二人的門生。」
「下官遵命。」
陳初六起身離開延福宮,心裡頭好受了不少。張知白、賀飛馳,是典型的儒者。他們苦守君臣之義,做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還得找個合理的理由的這種地步,表面上是效忠趙家。但實際里,他們卻是效忠自己的信仰,天下大同!
何為天下大同?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
為了天下大同,他們將個人利弊得失當成微不足道。唯一不好的,是他們覺得,天下大同,必須要與君王一起實現。因此,太后想要在朝廷上吐故納新,把他們當成犧牲品的時候,張知白等人也義無反顧的跳入陷阱,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知其白守其黑,知其榮守其辱。
正因為這樣,陳初六才十分氣憤。他之前覺得,張知白等人是來打工的,太后是拖欠工資還叫人打討薪的惡毒老闆。但現在看來,張知白他們並不是打工仔,和滿清的奴才也有本質區別。他們是士大夫,是與天子共治天下的士大夫,甘願為信仰獻祭的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