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樓上的兵丁,總算可以鬆懈了。天子離開之後,他們不用再緊繃著身子,放鬆片刻,倚在城牆上,伸出腦袋看著陳初六。
只見陳初六扶起伏在地上的幾位領頭士子,笑道:「你們有才識,也有擔當,天子對你們幾位期許很高,你們要好好努力,爭取考中進士呀。」
「敢不努力?」
「起來吧,起來吧。」
領頭的一名士子,約莫有三十多歲了,但他在陳初六面前,卻是後生晚輩,他拱手道:「陳大人,天子看過吾等的上疏之後,可有聖斷?」
這一問,所有人望眼欲穿,只等陳初六開口。只不過,陳初六又怎麼會回他們這句話呢?
剛才他胡說八道,說天子夸這幾個人文採好,這是可以的,因為那和天子的想法是吻合的,只能說化用聖意。而且這也不會給天子帶來負面影響,還會給天子帶來人心。可趙禎要是答應士子們的請求,那就不用陳初六來勸退了。可見,趙禎是不想答應那些條件的,至少現在不行。
陳初六看著士子們,沉吟片刻道:「你們幾個雖然有點本事,但也不能聚集起來鬧事嘛。難道說,這裡面就沒有幾個趁機作亂的小人?若是這些小人,借你們的名,驚擾了陛下,擾亂了朝綱,這等罪責,你們擔當得起嗎?」
幾位領頭的人頓時驚愕:「陳大人,吾等一心為朝廷匡正,未曾想到會有這一步。」
陳初六指了一下被丟得十分髒的右掖門大門,道:「你們看這大門,難道這是讀書人所為的?冒犯天顏,使非臣子所謂,你們豈不是舍大義,而全小節?」
「陳大人,吾等……」
「好了好了。」陳初六擺擺手:「陛下聖明聰慧,豈能不知你等都是為了朝廷。無心為惡,雖惡不罰,陛下仁慈,念汝等並非有意為惡,又是仕人,便與本官說了,城下有所犯,皆免罪之。但若再三不聽,有損朝廷者,則以煽亂之罪重懲!」
同樣的話,要是晁茂典來說,眾士子會說,來呀來呀,來重懲我呀,我不怕你,看糞水攻擊第九重!可從陳初六的嘴裡說出來,眾士子則好像是親眼看到了天子一般,十分心悅誠服,皆是無比感動。
東漢黨錮之禍,由於書生反對宦官干預朝政,宦官便將書生全部捕入大牢,酷刑加身。後來適逢天下大赦,這些書生才逃出來,但也被打上了「終身罷黜」的記號,不得為官。自此時,每一次書生請命鬧事,最後的下場都是比較慘的。
這群士子,就是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準備來的,聽到上疏被人撕了之後,氣憤不已,才再一次激動起來。殺身成仁也就算了,連消息都沒傳到天子耳邊,這就不能忍了。死不足懼,只懼白死一場。
但當陳初六說完這一句之後,眾士子不用擔心「成仁」了,想起剛才差一點闖進去,都是背後流汗,眼中含淚。領頭的幾位士子,帶著大家一齊向北而拜:「皇恩浩蕩,吾皇萬歲!」
城內偏殿之中,也隱約聽見了這山呼萬歲的聲音,抬頭看過去,只見留下的幾個耳目來了,把剛才的事情一說,蔡齊當即炸跳出來:「簡直無法無天了,陳初六他竟然敢矯旨行事!」
矯旨行事一詞出來,滿座譁然,好個蔡齊,你這是要把陳初六,往火坑裡推呀!別的罪都可以商量,但矯旨卻是不得不罰。不止要重罰,而且要罰出殺雞儆猴的效果,要讓所有人都沒膽子有矯旨的想法。
趙禎沒來得及作反應,晁茂典與其餘反陳的人,紛紛站了起來,橫加指責:「陳初六乃奸臣,請陛下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