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閣之中這些樂器,三十年不見天日,三十年前陳初六還在老娘肚子裡打滾,若說他連著都見過,那就是世間奇聞,生而知之了。
陳初六斷不敢否認,搖頭道:「這裡頭的樂器,本官是沒見過。但書上寫了,本官只需查一查前朝的記錄,不就知道了?」
李淑聽到這個,喜上眉梢,道:「陳學士前來清查樂器,自然是做好了萬全準備,知道有哪些樂器才能過來清查。這慶典乃是陛下的大事,陛下就在眼前,陳學士不妨試著說一下。若是缺了哪樣,慶錫院也好馬上開工去辦。」
陳初六沉吟起來,要說別的事情,他博覽群書,還知道許多。可樂器相關的,就連朝廷的準備都不足,算是碰到了他的知識盲區。
即便這樣,稍加思索,便用禮記之上的話回了一句,這五十一曲樂,乃是從周朝傳下來的,無非就是從詩經中大雅、頌二部分之中選吉樂。
李淑見陳初六避實就虛,只敢往大了說,不敢往小了講,知道他這是心虛,便開口道:「郊廟五十一曲,樂器之大小、輕重、厚薄、長短之差,銅錫之比,絲竹之形,乃是代代相傳。陳學士身居禮部右侍郎,可說得出來嘛?」
到這會兒,趙禎也看出來了,他跟陳初六的關係好是好。可身為君臣,就比不得當年手足時節。到如今,陳初六在朝中叱吒風雲,趙禎倒是也有一些想法。
趙禎心中自信,敢打賭陳初六絕不會造他的反。可陳家若是風光好幾輩,而趙禎自己臉孩子都還沒有,到時候造不造反,也是陳初六與他都控制不了的了。
自古為臣者,就沒有一方獨大的時候,這時候,趙禎便想用李淑,壓一壓陳初六的風頭。壓得住自然好,陳初六不是那麼容易氣餒之人,還是能為朕所用。壓不住也無妨,傷的也是李淑,朕與知應還是情同手足。兒孫後輩的事情,以後再想辦法。
順著李淑這話的尾音,趙禎便開口,轉向那些禮部的官員道:「李學士問起,你們這些人之中,可有知道的嘛?」
底下的那些禮部官員,皆稱不知,趙禎面色微露不喜,轉身又道:「知應,你學識廣博,天下有名。你又是禮部侍郎,李學士問起,你不妨說說,也讓這群草包好好長長見識。」
陳初六心裡一個「淦」字蹦了出來,本來就下不來台,這不是更下不來台了麼?這當皇帝的也特麼夠缺德的,往上面拱火。
忽然靈機一動,這李淑所恃者,應當是他知道前朝禮樂。畢竟這李淑主持編過了崇文總目,若說這朝中博覽群書之人,陳初六以下,李淑絕對排得上號。
可這五代十國,大宋從來不認那是「前朝」,只認那是「前季」,故而五代稱作「五季」,什麼十國,那都是反賊。陳初六仔細一想,大宋是後周「禪位」而來的,什麼都基本繼承後周的。可後周有個宰相叫王朴,這卻是一個改革派。
陳初六搖了搖頭道:「這禮樂自古以來,須暗合五行之勢,大宋火德,應當用火德之禮樂。就算是唐之禮樂,本朝也有所不能用的。前季禮樂,本官更是知之甚少,只因前季禮壞樂崩,似乎這柴氏之禮樂,用不了啊。」
李淑臉色一變:「不對,先帝也用了,難道不對麼?陳學士,你當先帝之文臣,皆不如你麼?」
陳初六擺手回到:「那自然不會,柴氏禪位,國朝承其德用。但自先帝末年,天授祥符,國朝君權才由天授,這德用自然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