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漸漸地朝她聚攏來,沈沅緊貼著背後的沙丘,任憑沙粒掉落在她的頭髮上。那些火光,來自馬匹上的騎手,初看有幾十人,很快聚集到了幾百人、上千人,竟數不過來了。那些人,身上散發著不屬於中原人的氣味,說著她聽不懂的話,時不時爆發出一陣鬨笑。有一個下馬走過來,捏住沈沅的下巴一抬,然後回頭驚喜地說了一串話。
接著,這些男人們紛紛下馬,圍攏在沈沅周圍,這個伸手過來捏捏臉,那個過來摸摸胸,沈沅護住自己,卻根本是白搭,只能按著楊寄教她的話大聲嚷嚷著:「別碰我,我是平朔將軍的妻子!」
似乎並沒有什麼用,她嚷嚷了半天,卻被圍攏得幾乎要透不過氣來,渾身都被一隻只骯髒而粗糙的手捏得疼痛,她幾乎不敢想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樣的絕望之際,面前突然豁然開朗般洞開了一片空地。沈沅顫慄著抬起頭,一匹鐵騎正昂然出現在人群中,那些騷擾她的騎兵,讓開了一條道,正紛紛地跟那鐵騎上的人說些什麼。
那人勒著馬,慢慢地走近,與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的明光鐵甲里隱隱透出淡淡的降香氣味。沈沅無望之中,又重複地念叨著:「別碰我,我是平朔將軍的妻子……」
那人似乎在笑,背著光看不見臉,卻能直覺他的笑意。他低低地吩咐了句什麼,數十個人舉著火炬列成兩道,而那人在明亮得刺眼的火光中,緩慢下馬,又順著火光來到了沈沅的面前。
沈沅在朦朧淚光中看見他被火光照亮的臉:蜜色、俊朗、年輕,青色的胡茬雖密布到鬢角,卻不像叱羅忽伐那樣顯得污穢,他的眼睛像畫兒上神鷹,烏珠是淺褐色,瞳仁深邃,哪怕明明露出的是得意的笑容,眼睛裡還是冷冰冰的,利劍一樣的目光射在她臉上,她的臉頰仿佛都會刺痛。
而他,居然會說漢語:「你是楚國楊寄的妻子?」
沈沅竭力控制打顫的牙關,抬頭直視這個人:「是!你們若是傷到我,楊寄定會蕩平北燕,把你們一個個活烤了吃!」
她鸚鵡學舌一樣的話還沒有說完,面前這個人已經笑了:「楊寄又不是我阿兄忽伐,怎麼會吃人?你的瞎話說得太沒有水平,騙我的吧?」
沈沅心裡一冷,倔強地抬著頭繼續說:「那你殺我好了!」
那人的笑顏十分勾人,鷹一樣的眸子裡都帶著鉤子似的。他在沈沅面前蹲下,慢慢脫下皮質的護手套,用指腹揉了揉沈沅的臉頰,讚嘆道:「那麼細膩,倒真是漢人的大家女子才會有的呢。」他十分大膽,竟然當眾就湊過來在沈沅的臉頰和嘴唇啄了一下,旁邊一片鬨笑,他便像贏得什麼一樣哈哈大笑,那手也探過來,捏捏肩膀,捏捏胳膊,又朝衣領里伸進去。
沈沅想吐口唾沫在他臉上,可是太過驚懼,口腔里一片乾燥,她驀地想起楊寄吩咐她的話還有半句沒說,便張口道:「你愛信不信!平朔將軍說,你可以跟他談判,他會願意花一切代價。」
那人挑了挑眉,笑道:「那,倒是值得試一試的,惠而不費,不是麼?」不過,也因為這句話,那不安分的手從沈沅的衣領里取了出來。他站起身,看了看遠處:「離原州城不遠了,騎馬只需一刻鐘便可到。休整一下,天明攻城。」他偏過頭,好整以暇地打量著可愛的戰利品,笑得勝券在握一般。
這些北燕的騎兵大約也累了,下了馬,鬆開馬嚼,卻無一解開馬上的重甲。他們身上厚重的鐵甲片叮叮噹噹碰擊著,忙碌了一陣,便生起火來,篝火架子上穿著干肉,烤得「滋滋」冒油,又一個錫制的銱子上散發出奶酒的香氣。
為首的那個一下坐到了沈沅身邊,好整以暇地等待著吃飯。他扭頭看看沈沅,關心地問:「你冷不冷?」
沈沅一撇頭:「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