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首輔低低輕嘆。
三皇子確實讓他越來越失望,哪怕三皇子不相信八月地動,朝堂諸事哪一樣不緊急,哪一樣不要緊。從來都沒有聽三皇子過問一句,直到現在,三皇子腦子裡想的僅僅只有納妾的事。
謝應忱的瞳孔深邃,低沉的語尾有一種無形的壓迫力,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仿若一把重錘敲擊在首輔的心頭,讓他有些心悸。
「在位之君,得位不正,引致天災頻頻,上天示警。」
得位不正!?宋首輔暗道:謝應忱果然是在懷疑先帝遺詔。
謝應忱淡聲道:「先帝曾稱首輔你為國之柱石。六年前,首輔勸過我,當以天下為天下。」
「那麼現在,我也想勸首輔一句,當以天下為天下。」
「選一個如當今一般不適合的繼任之君,宋首輔,你對得起先帝嗎?」
國之柱石?先帝真的這麼說過!?
「先帝,老臣、老臣當不起啊……」
宋首輔壓抑著哭腔,老淚縱橫。
他趕忙低下頭,不讓人看到。
今上天資不足,他努力支撐著,想能再多幫襯幾年,最好能夠看到有一位有天賦,有賢德,有才幹的繼任之君,他死了都能含笑九泉。
三皇子豈止是天姿不足,他甚至都沒有進取心,仿佛就是在坐等著被冊為太子。
唯一一次有意拉攏自己,也是因為衛國公讓他這麼做。
而公子忱……
公子忱這已經不算是在拉攏,他明晃晃地在告訴自己:
臣服!
謝應忱回視著他,溫和的目光仿佛能夠勘破內心,宋首輔的雙肩不由繃得緊緊的。
忽而他淺淺一笑,說道:「首輔,媒人一事,是我真心所請。」
宋首輔的身體放鬆了下來,長出了一口氣,額頭的汗珠密密麻麻的。
笑談間,恩威並濟。
宋首輔忙回應道:「好說。大公子挑了何時?」
「尚未選好吉日,過幾日我親自上門去請首輔與夫人。」
親自上門。這意思宋首輔懂,他是讓自己考慮清楚。
當以天下為天下……
說話間,兩匹快馬從午門疾奔沖了出去,帶起的勁風吹得衣袂飛揚。
快馬上的侍衛帶著聖旨,八百里加急奔赴西疆。
不止如此,皇帝還飛鴿傳書了一道密旨送去西疆,讓姜有鄭儘快代西疆總兵之職,平息民亂。
至於給昭陽的聖旨,是由李得順親自去傳的。
昭陽剛一醒來,就聽說自己馬上得嫁給龔海,立刻大吵大鬧的要抗旨,以致於還沒有愈和的傷口被撕開,皇帝聞訊後,連最後一絲猶豫也消失了。直接下令禮部別管什麼傷有沒有好,吉時不能錯過,婚事辦得又快又急,一頂花轎把兩個人一起送進了龔府。皇帝還依言給了昭陽十個侍衛作為陪嫁。
緊跟著,錦衣衛在龔府的圍牆邊上又砌起了一堵高牆。
這一連串的事看得滿京城瞠目結舌,大公主和龔海為了一個戲子鬧成了如此兩敗俱傷的局面,簡直比戲文里唱的還精彩。更有戲班子看準了良機,加快速度排起新戲。
說書先生的段子更是一個接著一個,茶館裡頭熱熱鬧鬧的圍了好些人。
瓊芳出了趟門,替顧知灼去王家在京城的宅子問問,有無表少爺的傳信,幾時能到,又問了一下宅子裡頭冰的儲量。回府的時候,看了好大一場的熱鬧,回來一一稟過後,還樂呵呵地拿出了兩本話本子。
「大姑娘,這是坊間新出的,奴婢排了好久的隊才買到的。」
顧知灼拿過一本,嘩啦啦地翻了幾頁。
話本子裡寫的是「前朝」皇女和「前朝」大將軍,但有一段高潮是把昭陽和龔海在香戲樓里吵架的過程和說的話,一五一十地完全還原了一遍,一字不差。
寫話本子的人當時肯定在戲樓子裡!
瓊芳歡快地說道:「奴婢還聽說,這回賭坊大賺了一筆,說是他們倆誰都沒搶贏,莊家全吃。」
「好些賠得只剩褲衩子的賭棍跑去了龔府門前,叫著喊著要他們還錢。」
「有趣極了。」
顧知灼輕搖團扇,笑得前仰後合,頰邊的梨渦若隱若現。
「大姑娘,」四時在廊下稟道,「東西都備好了,馬車在儀門候著。」
「走吧。」
顧知灼拿起團扇出了門,晴眉折回屋裡提了一個包布出來,瓊芳把八仙桌上的食盒也拿上了。
顧知灼依然騎馬,東西全都放在了馬車裡。
她心裡痒痒的,出府後還特意從朱雀大街拐了過去,路上果然熱鬧,每座茶樓里都坐了好些人,說書先生的大嗓門子連她路過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什麼「前朝皇女」愛慕貌美小戲子,欲毀婚私奔,「前朝大將軍」愛而不得,甘願自宮只為留在她身邊。
什麼貌美小戲子其實是大將軍的青梅竹馬,相見不相識。
什麼大將軍傷心而去,皇女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