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光、硝煙,觸目驚心。
與這邊的春江水暖相比,顯得尤為割裂。
常景好迅速撥水向岸邊游,心裡那陣不安感愈來愈濃。
裴佑之明白過來,忙喊:「常景好,你聽我說,我還沒向上稟報,此事我不知曉!」
「除了你還有誰?!」常景好猛的轉頭,望著他咬牙道:「除了你一直在搜集線索彈劾常相,還有誰?!」
裴佑之一時也無法解釋,他緘口不言,想跟常景好一塊兒游上岸看看,卻在聽到右側一處破風聲時急忙喊:「小心!」
唰——
羽箭擦過兩人身隙,沉沉落入江水中。
常景好暗道不妙,她抬頭看了眼不遠處的竹林,耳朵一動,馬蹄聲、人聲混在一起灌入耳內。
官兵不少於十人,衝著他們的命而來。
或者說,是衝著她的命而來。
相府置身險境,她如今也難逃一劫,被追殺至此。
常景好望了眼東南方的火光滔天,毫不猶豫拉著裴佑之上岸。
寒光一閃,他脖頸處便擱了把匕首。
官兵也恰好趕至江邊,舉劍下了馬,將他們團團包圍住。
裴佑之配合她昂首,但仍勸她:「此事與我無關,你便是現在綁了我,也起不到一點人質的作用。」
脖頸處傳來輕微刺痛。
裴佑之閉了閉眼。
她還真割。
領頭官兵朝他們一步步走來,厲聲道:「把匕首放下,跟我們走!」
常景好平視他,道:「你們想要的是我的命,這是大理寺少卿,你們也傷得麼?讓我走,我自會放了他。」
眾官兵面面相覷。
少傾,不知有人向領頭這位匯報了什麼,他再直腰時,滿目警覺。
常景好手中的匕首隨著他慢慢抬起的手一點點用力收緊。
若他敢放箭射自己,她便先把裴佑之殺了,當人肉盾牌。
箭矢破風聲再度傳來——
電光火石間,常景好正欲拉住裴佑之讓他替自己擋箭,卻發現這箭似乎本身便是朝他放的。
裴佑之顯然也發現了這點兒。
兩人即使此刻再不解也能分清孰輕孰重。
裴佑之邊拔劍將箭擊飛,邊抹了下脖頸處滲出的溫熱鮮血,垂眸看了眼,朝她笑:「我說了吧,此事與我無關,看,還是來取我的命的。」
「……速戰速決。」常景好快速繞至他身後。
兩人背對背,站在包圍圈中央。
箭卻沒有再放。
領頭官兵似乎很為難,與身旁人小聲交談幾句後,更是犯起愁。
裴佑之向後仰頭,輕聲問:「能不能聽到他們在說什麼?」
常景好握緊了手中匕首,淡定道:「我勸你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都出生入死到這份上了,難道,」
常景好聽不下去,直接打斷他演苦情戲,索性坦言道:「他們說,他們是來取你的命的,不想傷我,但我又跟你站在一塊兒,怕傷到我,所以為難。」
裴佑之:「……」
裴佑之:「?」
他不解:「為什麼?」
見常景好漸漸放下匕首,他眼皮子一抽,「不是…你真要拋下我自己一個人逃?」
「我相信你能打過,相府有難,我必須要過去。」常景好扭頭向他懷裡塞了個物什,溫熱的氣息噴灑在他本就有些刺痛的脖頸上,更覺敏感。
「煙霧彈,省著點兒用,我只帶了兩個。」
常景好最後抬眸看了他一眼,沖他淺淺一笑:「裴佑之,萍水真的要不相逢了,有緣再會。」
她迅速轉身向官兵擲出匕首,算是替裴佑之吸引一點火力。
匕首迴旋,再度落入手中的那刻,常景好依稀聽見裴佑之咬牙罵了一聲:「我就猜到今日這賭我會贏,常景好,下次見面你若再不說你是誰,你看我願不願?」
隨後便是兵器相攻的清脆聲。
常景好漸漸沉下心,她現在無暇顧及,展臂快速飛身於竹林中。
「咕—咕咕——」
空中不應景的傳來鴿子盤旋聲。
本是再尋常不過的聲音,常景好卻心下一驚,緩緩停下動作,腳尖輕點落於地面。
她望著那隻熟悉白鴿,不解、焦急通通被壓回心裡,伸手接住它。
取下空竹,展開帛紙。
一行傲骨錚錚的字跡印入眼帘:
「丞相荼毒良女、私建地道,罪不可赦,相府滿門抄斬,兇手已定,任務結束。」
常景好將這張帛紙來回看了好些遍,只覺呼吸發緊,「滿門抄斬」四個字在她的腦中橫衝直撞。
「任務結束」四個字讓她止不住覺得頭腦眩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