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斕冬並不是要刺激他,泡沫是這麼喊的,撕心裂肺扎著耳朵,罵個不停,這樣的情形已經有很久。
既然厲行雲不想聽,季斕冬也就點頭,閉上嘴。
厲行雲覺得惶恐,他咽了咽,忽然後悔:「我不是這個意思,哥你想說什麼都行,我聽著。」
季斕冬笑了笑,搖頭。
「開玩笑的。」季斕冬說,「我該吃藥了,行雲,幫我拿水好嗎?」
厲行雲拖著條傷腿,幾乎是跑著去給他倒溫水。
季斕冬看了一會兒那個氣窗。
這間房空置很久,裡面收拾得很好,但外面已經積了不少灰塵,氣窗外有蜘蛛結網,網著一輪暗淡的圓月。
厲行雲把溫度剛好的水端過來,守著季斕冬吃藥、閉眼等待藥效發作,守著季斕冬坐到餐桌邊。
季斕冬很配合,並不拒絕厲行雲給他的食物。
只是這樣的進食實在看不出享受。
咀嚼、吞咽,厲行雲坐如針氈,他甚至緊張到有些胃痙攣,緊緊抓著筷子,等季斕冬評價……他不確信自己做的菜是不是合季斕冬胃口。
這樣吃完一小碗飯,咽下最後一粒米,季斕冬放下筷子。
餐桌陷入很突兀的沉默。
這樣的寂靜緘默,徹底磨斷神經前,厲行雲聽見季斕冬問:「我該說好吃,是不是?」
這話依舊很和氣,甚至很認真,像是討論劇本里某個情節的人物塑造。
厲行雲拼命搖頭:「哥你說實話,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
季斕冬說:「好吃。」
這並不算謬讚,厲行雲大概是玩命鍛鍊過廚藝,每道菜都燒得很好,色香味俱全。如果是幾年前,厲少爺這麼大展身手,大概能得到季影帝最浮誇的盛讚。
但現在很難,季斕冬嘗試調動情緒,並不成功,哪怕有「解綁劇情線」這種動力,也依舊只有一片荒蕪空茫。
「謝謝。」季斕冬接過厲行雲遞過來的蜂蜜水,喝了一口,「我好很多了。」
他似乎開始越來越頻繁地說這句話。
厲行雲起初會鬆一口氣,後來卻反倒不安,只是迎上那雙眼睛,不敢再多廢半個字的話。
「要休息了,是不是?」厲行雲的聲音柔和謹慎,「哥,我走了,你好好休息,這些飯菜碗筷你都不用管,明天我來收拾。」
季斕冬斜靠著椅背,看著手中的蜂蜜水,仿佛出神。
厲行雲躡手躡腳起身,儘量不驚擾他,把房間稍微收拾過,又去拿外套,他的動作很慢,心裡其實奢望季斕冬會留他,卻也清楚根本不可能。
厲行雲咬著牙關,壓住呼吸,仿佛有把鏽跡斑斑的刀插在他肋骨間,他眼前全是當初分手時季斕冬的影子。
季斕冬起身去了洗手間。
厲行雲愣了愣,還沒回過神,聽見嘔吐聲,臉色瞬間煞白,快步衝過去。
推不開,季斕冬反鎖了門。
厲行雲急到砸門,聲音變調:「哥!」
他不敢再把鎖弄壞,時間長到煎熬,只能憑聲音猜測季斕冬在漱口、洗手,他聽見打火機的響聲,很淡的煙氣從門縫裡飄出來,季斕冬在咳嗽。
厲行雲的牙關咬到口腔里蔓開血氣,身體控制不住發抖,不敢動也不敢喊,死死攥著那個擰不動的門把手。
他看見紅頭髮的影子。
盯著他,怒目而視。
沒有聲音也知道口型是「滾」,厲行雲的手顫了顫,向後踉蹌退了兩步,不知道影子做了什麼,反鎖的門就打開。
季斕冬靠在牆角,靜靜坐著,泛潮的額發搭在眉間。
紅頭髮的年輕人衝進去,哪怕抱不成,也笨拙地不停伸手學著這個動作,又學小狗頂他:「季斕冬,你難受,你不舒服,是不是?」
季斕冬被叫醒,看著眼前的影子,怔了一會兒,輕輕笑了下,搖頭。
「你沒力氣哄人了。」系統才不上他的當,系統有監控儀,一眼就知道,「你太累、太不舒服,連說話都沒力氣。」
系統問他:「你想不想去床上睡覺?」
季斕冬的眼睛其實會說話。
比如剛才就有點驚訝,然後又微彎,靠著牆的碎發沾了冷汗。
這張臉上沒有半點血色,蒼白得叫人心驚,襯得瞳孔仿佛是點漆似的黑,空洞寂靜仿佛茫茫寒夜。
系統試他的答案:「想?不想?」
椒湯問道「不想」的時候,季斕冬閉上眼睛,系統就懂了,一把推開厲行雲跑回客廳,抱來毯子、抱枕、沙發墊和小狗,一口氣把季斕冬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