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是,她孤身一人,來到代表新生命的誕育或終結的婦產科。
他的呼吸急促紊亂,體溫不正常地飆升到一個全新高度,心臟和脈搏痙攣到渾身發痛。
像是有人拆碎了他全身上下的所有骨頭,將他無疾而終的隱秘愛戀赤裸裸地暴露在日光之下。
。
舒意陪康黛做完所有檢查。
她手上攥著十幾分鐘前列印出來的B超單,濕冷空氣中隱約可以聞見新鮮的油墨氣息。
舒意草草掃過幾行字,重點關注了下胚胎的發育情況。
父母如此不靠譜的前提下,這小朋友倒是格外頑強。
舒意微微失笑,起身到自動售賣機買了一瓶水,擰開了遞給康黛。
康黛應該哭過,眼眶泛著朦朧的紅。
舒意看著,無端地嘆了聲。
「你確定不告訴他?」
康黛一手撫著柔軟面料下的平坦小腹,表情有幾分失神,怔忪過後,她輕輕地搖了下頭。
「我還沒做好準備……」康黛喃喃:「我沒確定要不要留下這個孩子。」
舒意用力握住康黛的手,強硬地把她的腦袋擱到自己肩上。
「身體是你自己的,無論你決定留下還是不要,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康黛點頭,聲音哽咽:「我弟臨時要來接我,我騙他說是你來看醫生,待會兒就不和你吃飯了,你開車回去要注意。」
「……」舒意微愣,顰著眉心失笑:「喂,你不是吧……你打算以後就這麼敷衍趙煦陽?」
「好朋友先為我插兩刀。」
「行吧。誰讓我美麗又大方。」
醫院門口不好停車,康景的車停在醫院外邊,康黛來的時候沒下雨,舒意二話不說撐開傘,微涼傘柄塞到她同樣微涼的手心。
「別管我了,你現在是全世界最金貴的寶貝。」
康黛和她是十幾年的朋友,不矯情不客套,說了謝謝轉身就走。
雨勢不減半分,遮天蔽日淙淙汩汩,仿佛寧城的天破漏了個口子,女媧補天也不起作用。
舒意是典型的社交動物,手機上@她的邀約只多不少。
有人約她晚上喝酒,有人約她晚上逛街,萬象新入駐的插NEL上了新款。
她站在冷風穿堂而入的門口,意興闌珊地挑揀幾個回復。
眼前鉛灰色的天幕和身後潔淨明亮的白牆形成極致鮮明的對比,而她就站在半明半昧的光影中,安靜到遺世獨立。
一身珍珠般瑩潤光滑的長裙,上身裹著米白色的開衫,都是很淺很淡的顏色,但她的臉卻有種清晰而深刻的漂亮。
她打算等雨小了一點再往回走。
舒意重新打開蔚女士的對話框,打算逐字逐句地回復。
指尖剛動,一行字還沒完整地敲下來,身前驟然落下一道陰影。
是很好聞的氣味。
不同於爛大街的男香或故作高深的冷門,他身上的氣味混雜了醫院常年的消毒水氣味,和微妙而醒目的木質尾調。
她眨了眨眼,視線緩慢地從屏幕移開,落到那雙突兀撞進她眼底的手。
五指勁瘦分明,非常乾淨,沒有佩戴任何裝飾品,腕骨卻環了一枚黑金的陀飛輪。
他轉過手,抵上一柄乾燥的摺疊傘。
舒意又眨了眨眼。
認錯人了?
……還是手段拙劣的搭訕?
她鎖屏,仰起臉,才發現他很高。
應該在188以上,或者190?
無論是哪個數字,兩厘米的差距都無法讓她以一種更加平等的姿態看向他。
舒意不太習慣仰視別人,她瞥過眼,視線落過他似乎吞咽了一下的喉結,又落過系得一絲不苟的襯衫紐扣。
最後低向了那把雨傘。
搞錯了,應該不是手段拙劣的搭訕。
他長這樣,還需要搭訕?
笑話。
舒意往後退了半步,對他彎唇笑了笑。
笑容克制在禮貌客氣的範圍,她對長得好看的人一向很有耐心。
周津澈被她笑到面無表情。
他知道自己不能在這時候對蔚舒意表露任何情緒,否則,這一切也太沒有道理。
但是……
根本忍不住。
她怎麼能露出如此明亮綺麗的笑容,若無其事地站在這一場好似世界末日的暴雨中?
喉結劇烈涌動,他攥著傘骨的手指用力到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