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店的砂鍋粥很不錯,我有時候會和同事來這裡吃。」
周津澈帶著她往裡走,樹梢滴落的透明水珠濺在玻璃擋板,像一顆小小的、迸濺的鑽石。
「誒?周醫生!」
舒意迎上年紀不大的店員,她是個模樣很秀氣的小姑娘。
高馬尾和背帶褲,臉上帶著少女時期的青澀靦腆。
舒意微微點了下頭:「你好。」
她站得筆直,姿態有種天鵝鳧水的秀美。
魚尾連衣裙很顯身形,淺咖色的喬其紗在冷風中如一蓬柔軟蒲葦。
小姑娘慢半拍地眨了眨眼睛,她有一隻眼睛很怪,笑起來的神采仿佛是假的。
周津澈問她:「丁璫,老位置空著嗎?」
名叫丁璫的女孩子猝然回神,雙頰紅撲撲地搖頭:「沒人呢,今個兒天氣不好,來吃飯的不多,周醫生和這位客人……?」
她羞怯地看向舒意。
舒意微微一笑:「我們一起。」
丁璫誇張無聲地比了個口型,熱情活潑地引著舒意往別間走,小姑娘稚嫩的笑聲朗朗悅耳。
「姐姐,我家的海鮮砂鍋粥特別美味!用料都是最鮮最足的,絕對不缺斤少兩——姐姐能吃海鮮嗎會不會過敏?」
舒意眼裡睇著笑,溫聲道:「我不會海鮮過敏喔。」
「那你能和周醫生吃到一塊兒。」
丁璫撥開透明雨披,笑起來唇頰一對乖巧酒窩,甜滋滋地冒著泡兒:「姐姐我給你介紹菜品吧?還是——」
她鬼機靈的,烏葡萄似的眼珠子轉一轉,菜單往懷裡一塞。
「讓周醫生來說吧,周醫生了解。」
她笑笑,也不多打擾,踩著青石長階的潮濕青苔蹦蹦跳跳地消失。
舒意看著她背影,不知怎麼,隱約讓她看出一絲不對勁。
到底不熟,沒有把冒昧的疑惑說出口。
是聽雨觀山的景致,迷濛白霧纏繞著一截餘韻濃厚的倒流香。
舒意收回目光,笑著拂開雕花桌椅的白色小花瓣。
周津澈先她一步拉開椅子,他身姿筆挺地站著,沉靜撕開塑封,修長手指掂著瓷色碗筷。
他很耐心地舉起燒沸銅爐,是四九城的老物件,冒著熱氣兒的水流汩汩地落成一線,浸了半碗。
舒意看著他慢條斯理地燙過一雙玉色的長筷,再燙過小巧可愛的勺柄。
他把二次消毒後的碗筷推到舒意面前,低聲問:「我給你推薦好麼?想吃什麼,單粥還是點菜?」
一張油光水亮的小方桌,隔不開近在咫尺的距離。
舒意手肘支著一沿桌角,目光有意無意地對視。
四方靜謐的庭院漸近飄搖風雨,偶有一兩片零星花瓣搖搖墜落,風聲轟然遠去,只剩失序混亂的心跳和微微急促的呼吸。
她流水般沉溫緩晶瑩的目光慢慢划過他的眼角眉梢,最終抬了一抬,停在黑髮後的薄薄耳骨。
他還不知道嗎?
他又被自己藏不住的心事出賣。
「周醫生之前說今天會忙?」
舒意屈指碰了下精巧紫砂茶盞,聲線輕輕地:「那麼單粥吧,省事。」
周津澈當然很想和她不急不趕地吃完一頓晚飯,再送她回家。
可是還有工作。
周津澈欲言又止,片刻,他垂下眼,悶啞著聲。
「……抱歉。下次我可以請你吃飯嗎?」
「當然。貿然打擾本身是我不對。」
周津澈手機下單點好菜,舒出一口氣。
「你沒有打擾我。」
他沉默幾秒,冷淡而探究地問:「不過……舒意,你來醫院是?」
舒意沒有錯過他瞬間攥緊的手指,柔軟的指關節泛出某種深深克制的森白。
她懶洋洋地唔了聲:「我在附近喝下午茶。回家的時候,路況有些堵,所以我就來了。」
平平無奇的理由。
但拆開了做閱讀理解,橫豎寫了四個大字:
她想見我。
周津澈隱秘而無聲地勾了勾唇角,耳骨卻紅了個徹底。
這頓飯的時間控制在四十分鐘內。
他手機響了三次,其中一通的通話時長超過三分鐘。
舒意抿著潤喉茶水,是當季的金駿眉。
他回來時順手結了帳,舒意挽著手包站起身,很矜持地揚了下目光。
「又下雨了。」
周津澈握著手機點頭:「稍等,我問丁璫借一把雨傘。」
舒意看著他寬肩窄腰的背影,心想醫生平時那麼忙,他的健身時間都在什麼時候?
腦海里不受控地自動浮現那晚腰肌緊實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