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啞得不像話,他低著頭,修剪過的額發斜出一筆濃烈陰影, 遮住鋒銳的五官曲線。
舒意慢住動作,輕輕地倒吸了口涼氣。
燈光亮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緊接著發現不應該怪罪給燈光。
因為燈具是上任房主留下來的義大利品牌,以溫和護眼聞名。
然而他淚流滿面。
舒意震驚、錯愕、驚惶、後悔、歉疚,各種各樣的負面情緒似浪潮打來,她跪在花紋深重的柔軟絨毯,緊湊地膝行兩步,用自己更加柔軟的肩膀托住他。
比血液更加滾燙的眼淚,沉重地打在她筆直鎖骨,沿著骨骼凸起的走向,緩慢地流向心口深處,洇入皮膚之下的有力跳動的血管,最後的最後,重新匯集到眼眶,變成一場漫長而心慌意亂的冷雨。
她避無可避地被淋濕了。
體型差帶來的不止絕對包圍,明明是他在擁抱她,可是搖曳晃動的身影,卻是她在撐住他。她像他的骨骼,勇敢且義無反顧。
在他熱意攀升的體溫中,舒意用自己稍顯冰涼的臉頰貼上他的側臉,感受淚水洶湧又寂靜地流。
周津澈哭起來屬於沒聲沒氣兒的類型,不說話,不抽噎,偶爾喉結滾動,悶出一聲低啞的哽咽,但更多的,全在她逐漸透明的胸口布料里。
唉,到底誰才是水做的。
舒意摒棄腦海里亂七八糟的念頭,這個時刻不合時宜地生出一抹慶幸。無論如何,男人掉眼淚總是弱勢得多,還好她沒有大張旗鼓地當街求婚,她沒有真的想讓他在眾目睽睽下哭出來。
周津澈允許自己失控的時間大約是五分鐘,他慢慢平復呼吸,目光一定,視線深處,是水淋淋的雪白小山,綿軟起伏的深刻線條。
又過很久才反應過來,他捧住她的臉的手輕微顫慄,額角牴上來,舒意歪頭蹭了下他,輕著惶恐吵醒蝴蝶的聲音說:「笨蛋周津澈,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搜過我們的名字?」
周津澈愣住,下意識吐出兩個字:「什麼?」
舒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但到最後,她只露出了相當縱容,且沒什麼辦法的笑容,掌根撫了撫他仍然濕漉漉的臉頰,很冰,像是不見光的牆角,暗暗滋生的幽暗青苔。
舒意抬一抬眼,刷得捲曲濃密的長睫掃過靠得很近的唇息,她傾身,在他平直唇角咬了一下,心滿意足地聽見一聲吃痛的低喘。
「我說,」她拖長語調重複:「你真的沒有搜過我和你的名字?」
周津澈在她澄明的眼神里搖頭。
舒意忽然覺得周津澈不是會白日做夢的類型,在春心萌動的少年時期,少男少女最喜歡做的事情,無非是在各種各樣的場合和地點,給自己的名字後邊,綴上仿佛寫下來就可以獲得天長地久的另一個人。
她瞭然地點頭,手指揉上他一片通紅的眼周皮膚,結果越揉越紅,到最後,簡直是某個爽朗晴天的晚霞。
換了個坐姿,墊著軟枕靠向他懷裡,腳背極具美感地一抬一勾,把不遠處冷落片刻的小寶箱拖過來。
水晶做的鑰匙深入鎖孔,她抽出來,背手掀開周津澈欲言又止的秘密。
真的毫不意外,舒意隨手翻了翻,找到一張摺痕很深的試卷。
她用手掌壓著,耐心地平了平。
名字真難寫,所以理所應當地忘記了。被人用同色的水性筆補上去,只不過不是她的字跡,橫豎撇捺一一克制,像在解答難題。
「一看就知道不是我寫的。」她軟骨頭地懶在他懷裡,老神在在地點評:「我寫不出這麼刻板的名字。」
周津澈沒有說話,這個姿勢,他只能看見她說話時微微翹起的唇角,時不時眨動的睫毛,一點兒光斑落在她鼻尖上,然後她皺起鼻尖,像是春水般打起不規整的幾道漣漪,因為笑了出來:「阿彌陀佛!哎,當時真是熱昏了頭。」
他摸一摸她順滑的長髮,閃著光澤的髮絲從指縫溜走,情緒劇烈起伏後的聲線依舊浸著沙啞,懲罰似地咬著她耳廓後的小小紅痣,舌尖精準地抿過,聽她難耐地扭動著一雙蝴蝶骨,發出小貓似的吟哼。
「什麼時候認出來的?」他問。
想像得到、想像
不到的東西真的太多了。舒意分心應付他的親吻,一面手指輕翻。
用過的簽字筆,只剩半塊的奶黃色橡皮,塗滿公式和抽象漫畫的草稿紙,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拷貝下來的二寸證件照,掉落在不知名教學樓的發卡……
「這是媽媽送給我的。」舒意捏著珍藏得很好的珍珠一字發卡,將額前散落的長髮抿到耳後,她是遺憾的口吻:「後來怎麼找也找不到,原來在你這裡。」
周津澈吻著她的眼睛,說:「當時想找機會還給你,後來你出國了。」
於是成了沒有郵票也沒有收件地的信封,以及時間線上無法得到回覆的明信片。
「為什麼總是這一句?」舒意問:「祝你平安,祝你健康,祝你萬事勝意。」
周津澈撥開她的手指,指著明信片標誌性的日落大道,反問:「不熟悉?」
「我應該熟悉?」
「應該。」周津澈說:「這是哥大的116街,你走過很多次。畢業典禮的撥穗視頻我看了,你和你的同學們在這裡拍過照。」=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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