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驚訝地低頭,這是嶄新的信封,沒有寄件人也沒有收件地址,甚至欠奉一張聯名文創的郵票。
「你等我讀完。」他僵硬地說。
舒意的疑問更大,周醫生太奇怪了,他好像在和某種看不見的力量作鬥爭,一會兒是這頭占據上風,一會兒是那頭拔得頭籌,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借著黯淡月色的掩護,他忍住了心口異樣洶湧的情緒,此時此刻周津澈希望月亮不要再慷慨地往他身上偏移一寸,他不想讓舒意看見他通紅到無法隱藏的耳朵。
貧窮、咳嗽,還有愛,他竭力藏住的最後一種。
舒意點頭,她沒有著急看屬於自己的回信,雖然她也有短暫一秒的奇怪,為什麼重量如此之輕。
周津澈指尖痙攣,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拆信動作,他卻耽擱了好幾秒。
嚴格意義上不算信紙,那是舒意隨便撕下來的一頁,邊角還有不規整的矩陣碎屑。
他一目十行,十幾歲的女孩子口吻俏皮可愛,確實是一時興起寫下來的文字,正如舒意說過的,那時候的關係還不明朗,所以也沒有特別重大的承諾,或者——
或者。
舒意正看著不遠處花枝搖曳的睡蓮,冷不丁地聽到周津澈沙啞聲音,他連名帶姓地叫她:「蔚舒意,我好像沒有一個合適且正式的機會對你表白。你生我氣的那一天,我腦子裡很亂,知道該讓你冷靜一下,可是心底里有一道聲音,感情經不起熬夜和冷卻,所以我罔顧你的意願找到你,用一種不上算的手段挽回了你的心。」
舒意震驚,什麼不上算,什麼挽回?他指的難道是那場在朋友圈下了好幾夜的人工降雪?
「你先別說話,聽我說完。然後是平安夜,你回應了我的感情,也知道了我對你最初骯髒下流的企圖。對,我企圖用過往十年來打動你,我想我沒有成功,不是因為我寫下的那些矯情文字蒼白無力,而是因為你愛我,你愛我,所以你願意給我的感情托底,你願意接住我。」
舒意身後是一堵椒紅色的牆,周津澈抬手撐住,將她困在了自己懷裡。他低頭,長長的眼睫也跟著垂下,終於,月亮遲到地晃了過來,光線筆直地打在他乾淨耳朵,那種仿佛燒起來的血色終於無處可藏。
「今天,你對我表白,雖然我猜你的本意是要借用操場的主席台,但我真的會哭,還會被狼狽地記錄下來,感謝你無微不至的貼心。」
舒意哭笑不得,她支出一根手指,細而長的食指輕輕地抵在他的心口位置,懶洋洋地轉圈。
「嗯嗯。」她應。
周津澈深吸一口氣,抓住她的手,強硬地按住那根食指,慢慢地頂回掌心,他鼻腔酸楚,需要用非常大的勇氣克制:「我知道,此時此刻不是完美時機……可是人生哪有幾個真正的完美?哦,如果你非要問,那肯定是你說喜歡我,你說愛我,你說願意和我在一起的那一天。我想,等我們到了七老八十,到了你說我們跑吧,像十八歲那樣,卻只能和烏龜一樣慢吞吞地曬著太陽,這個時候,我會想起有一天,我的女孩勇敢地告訴我,她準備好了。」
舒意已經感覺到不對勁,她抿住唇,眼睛一眨不眨。
她的那隻手緊緊地被周津澈包裹著,他的掌心不正常地滲著汗,連帶著她也開始心跳加速。
沉默片刻,月亮又散了,這裡終於變得無聲無息。
只有大殿供著的清幽檀香,寂寂地吹過一縷。
周津澈喉結咽動,後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