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太師如此鎮定,皇帝那顆躁動緊張的心也不由悠悠往下落了落。
今夜一切都安排好了,應當是不會出差錯的,他等了那麼多年,才終於坐上了這把龍椅。
既然他已經是皇帝,沒道理還得受制於人,任何膽敢阻攔在他面前的,都得死!
想到這裡,帝王眼神陰霾一現,冰冷的目光掃向殿內所有大臣。
太師見此,悠悠道:「諸位,你們說,是不是?」
身後的六部尚書互相看了一眼,接著起身道:「皇上乃天命所歸,自然能平叛軍,滅虎狼!臣等在此恭賀皇上,萬歲萬萬歲!」
歌舞早就停了,氣氛也烘託了起來,這一聲之下,乖覺的官員不用號召自然加入附和,而餘下的則面露猶豫,但感受到來自丹壁上的威視,也只能硬著頭皮隨大流,口稱:「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的眼中終於露出滿意之色,他內心激盪,任雷雨轟然,只要他坐穩廟堂,又豈能再刮到他?
多年的壓抑令他抬起下巴,望著臣服的大臣,眼中露出一絲瘋狂,「朕有一個疑問,望眾卿解答。」他站起身,額前冕珠晃動,一揮寬大龍袍,大聲問,「安王、定王乃叛亂之流不提,可虎狼,眾卿指的又是誰?」
話落,雷鳴轟隆巨響,呼嘯的風透過門縫吹動燈火,讓整個大殿變得忽明忽暗,而殿內也一瞬間陷入微妙的沉默之中。
人人皆知是誰,但是有誰敢說嗎?
詭異的氣氛凝滯在大殿中,大臣們面面相覷,接著一個個將頭垂得低低的,生怕引起了帝王的關注,回答這個要命的問題。
滿座勛貴大臣竟無人響應,皇帝的臉色頓時冰冷起來,一股怒意在心底翻湧。
即使那人不在這裡,即使今夜他註定要死,但威懾力竟然依舊如此巨大!
明明他才是皇帝!
「呵呵……怎麼,不知?還是,不敢?」他隱含憤怒地質問。
這時,殿中有人低聲與旁邊說:「我怎麼好像聽到了腳步聲。」
「可別嚇人,這是錯覺吧,雨聲太大了。」
然而坐在殿門口的官員臉上卻浮現了強烈的恐懼,整個人都發抖起來。
皇后低頭看向皇帝寬大的袖子裡緊緊捏的拳頭,心生不忍,便看向了自己的父親。
衛太師輕輕一嘆,回頭望了一眼身邊,吏部尚書卻盯著自己的酒杯,好似沒有察覺,其餘幾位猶豫半晌,依舊躊躇,不敢做這齣頭之人。
既然如此,他起身道:「皇上,虎狼再如何兇猛,依舊不是真龍,這朝中唯有一人窺伺弄權,自然便是……」
「轟——」伴隨著崩雷再一次落下,四扇殿門在一股大力下轟然被撞開,發出更加巨大的響聲。
「嘩啦啦——」傾盆雨聲陡然放大,寒涼的水汽迫不及待地湧進來。
這番大動靜打斷了衛太師,也震驚了殿中所有人,殿門附近的官員嚇得大叫了一聲仰後栽倒在地,面無人色地望著出現在門外黑衣重甲兵。
雨順著黑甲匯成了水流,在殿內通明的燈火映照下,將鎧甲沖刷的鋥亮。整齊列隊的重甲兵帶著惡鬼面具,只有一雙雙眼睛露在外頭,冷漠死寂,披著滿身的煞氣注視著裡面的活人,手中的重刀不斷滴落著雨水,在地上匯成黑漆漆的一灘,濃重的血腥味伴隨著水汽湧進大殿。
「是龍煞軍……」
「昭王……昭王回來了……」
龍煞軍撞開了殿門,收刀整齊劃一地分列兩側,有人揚手揮去了頭頂遮雨的傘,接著緩步走進了殿內。
張牙舞爪的金龍隨著那玄色蟒袍起伏,金玉冠之下是一張冷白的臉,眉宇間帶著一絲虛弱的病氣,但狹長的眼睛卻陰冷地掃過殿內每一個人,像是兩條毒蛇隨時能夠咬破對方的喉嚨。
昭王,昭昭如月,如此美好的寓意,可宣宸走進這裡,卻好似剛剛從閻羅殿闖入人間的惡鬼,炎炎夏日也抵不過他渾身潮濕又陰冷的氣息。
每個官員噤了聲,屏住了呼吸,汗濕了背,恨不得當場逃離,但可悲的是,腳生根般嚇得無法動彈。
皇帝驚愕地看著這個弟弟,滿腦空白,「你怎麼……」還活著?
然而這個認知闖進腦海,讓他整個人瞬間僵硬,接著無邊的恐懼從四面八方襲來,淹沒了他。
如果宣宸還活著,那自己怎麼辦?皇帝慌張地看向了衛太師。
「不可能……」此刻衛太師的胸有成竹完全不見,掌控之中的得意瞬間化成了烏有泡沫,此刻不管是太師還是國丈等頭銜都無法帶給他一絲安全感。
「叛亂未定,大成宮倒是先熱鬧起來,開席了?」森然冰冷的聲音不輕不重地在大殿裡響起,沁著絲絲寒意。
宣宸笑了,卻笑得讓人毛骨悚然。
下一刻,在昭王附近的官員驚慌地爬起身,紛紛朝後退開,恨不得離那些佳肴美酒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