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房門被推開,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在丫鬟的攙扶下笑盈盈地走進來,目光在堂屋內一掃,一眼就看到了這俊俏的青年,不由眼前一亮,歡喜道:「這就是咱們府上的大公子吧,可算是把人盼來了,瞧瞧,儀表堂堂,氣度不凡,可比我那個不爭氣的臭小子強多了,老爺好福氣。」
這婦人一身綾羅綢緞,頭上戴著珠翠,連身邊的丫鬟都有大家小姐的氣度,顯然是尚書令的夫人,姓什麼來著?
宋成書笑著接口道:「夫人過譽了。」
裴星悅看著這位和和氣氣,滿面帶笑的婦人,於是起身抬手抱拳,「見過夫人。」
不管宋成書怎麼對不起他和母親,與這位卻無直接關係,該有的禮數,裴星悅不會忘記。
但是內心深處他還是非常奇怪,就算他是個不拘小節的江湖人,但也是宋成書的兒子,這一府的榮華富貴,按理來說也有他的一份,貿然回來,不是礙著人眼嗎?怎麼這位看起來比宋成書還歡迎他?
「真是知禮懂禮的好孩子,難為你在外頭那麼多年,吃了很多苦吧?」她的眼中帶著一絲憐惜,接著嗔了宋成書一眼,「也是老爺的不是,早該接回來了。」接著她執起裴星悅的手,輕輕拍了拍,笑道,「我姓周,你叫我周姨便可,一家人,不必分生。」
這般熱情實在出人意料,讓裴星悅滿身不自在,於是抽回了手,後退一步。
周茹也不在意,便說:「午膳已經備好了,有什麼話等吃完再說吧,別餓著孩子。」接著她回頭對身邊說,「去國子監說一聲,讓二公子下學之後趕緊回來,見見大哥。」
「是。」
午膳放在水榭里,四周有假山有水,撩起竹簾,透著小風,再放上冰盆,炎炎夏日,並無一絲燥熱。
「不知道星悅喜歡吃什麼,我便讓廚子做了拿手的,這天日熱,都是去燥的涼品,嘗嘗?若是喜歡,下回再做。」
周茹言語親切,時不時地給裴星悅布個菜,目光溫柔慈愛,仿佛在看失散多年的兒子,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富貴人家就算苦夏,也有各種奢華之物應對,然而陝州大旱,窮苦百姓卻只能冒著烈日酷暑,奔波上百里饒過城池,只為了在襄州能夠找個活路,一路上不知道餓死多少人,又熱死多少人。
再看這一桌珍饈,裴星悅心中不免沉重,他看向宋成書,「陝州大旱,朝廷可有應對?」
這本不該是他一個江湖人過問的,只是既然老頭子成為了當朝尚書令,總該能管一管的吧?
宋成書沒想到裴星悅會關心民生,聞言不由欣慰道:「賑災的摺子已經上去了,皇上也已批覆,不過……國庫無銀,怕是難辦了。」
「那糧食呢?」
百姓會離開故土,不僅因為乾旱,還因為田地莊稼顆粒無收,實在沒東西吃了。
「糧食得從各地調集,沒那麼快。」
「旱災已經半年了。」裴星悅諷刺道,真有心調集,早該送過去。
這個朝廷,當真腐朽不堪,官員們只管自己奢靡享樂,心中豈有黎民二字。
這就是裴星悅一直不肯上京的原因,知道朝廷腐敗是一回事,親眼見到又是一回事,要是熱血一上頭,他說不定就給這些大官們一人來一掌為民除害。
見氣氛有些凝滯,周茹執起酒壺給裴星悅斟滿,安撫道:「星悅,你爹雖剛當上尚書令,但此前身在吏部,的確也管不到此事。再說,就算皇上批覆了,可如今的朝政並不在他手中,賑災,說到底還得那一位點頭才行。」
那一位……
「昭王身體不適,這段時間一直未曾上朝,官員們不敢擅自做主,怕是還有的拖。」宋成書說完,端起桌上的酒杯,小酌了一口。
昭王……裴星悅眯了眯眼睛,眉宇間帶著憤怒。
他想到了即將被處死的東臨節度使趙奇,算著時間離行刑也沒有幾日,便問:「趙奇大人的罪行,已是無可更改了嗎?」
「趙奇……」宋成書微微一愣,接著搖頭道,「他得罪的是昭王,即使是奉皇命也焉有活命的道理,沒有誅九族已經是昭王的仁慈了。」
「難道連皇上也不保他?」
「皇上?」宋成書想到當夜情景,啞然失笑道,「連衛太師都被迫自縊了,皇上自身難保,哪兒敢再得罪昭王。」說到這裡,他看向裴星悅道,「此事與你並不相干,莫要多管閒事。」
呵,閒事?
江湖英雄豪傑想盡辦法搭救趙奇,甚至不顧自身安危準備劫法場,倒是這些大人,一個個明哲保身,貪生怕死,令人不齒。
一頓飯吃得並不爽快,裴星悅心事重重,宋成書和夫人也沒有多打攪他,而是送他去了住所。